二蛋子翻身记 特有理 2012-7-28 二蛋子是我以前在北京街坊的小孩,比我小两届,他家与我们就隔一个胡同。二蛋子姓谭,上面还有个姐姐,加上他长得挺饱满,胡同里的孩子们于是给他起了个“二蛋子”的外号。二蛋子的家是我们这片儿出了名的不幸家庭。他的父亲文革中期被整死在外地,他的母亲还患上了精神失常,根本没法上班。他们家的事很多时候都是由居委会的大妈们轮流照顾。由于居委会离我家很近,那时经常见到二蛋子或他的姐姐哭着跑到居委会叫人:“我妈又犯病了,大妈您赶紧帮我们看一下吧!” 由于二蛋子没有了父亲的保护,因此成为附近小痞子们戏耍、侮辱、欺凌的对象。二蛋子家就在我们学校的对面,放学回家时经常看到二蛋子被欺负得哭着走进他们院。那些孩子们经常以他的家事取乐,什么“你爸干了什么坏事被镇压的?”,“听说你妈跟刘少奇跳过舞?”,“让你妈出来给我们跳一个”。。。大多时候二蛋子低头不语,躲开那帮坏小子继续往家走。有时忍不住嘟囔着回几句嘴,便会招来一顿拳打脚踢。后来因为他姐姐,二蛋子更是受尽了欺辱。 二蛋子的姐姐比我们高几届,我上高中时她已经毕业了。他姐姐继承了她母亲所有的漂亮基因,是我们那一片儿有名的漂亮姑娘。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的院门口便经常聚集了一些正在发情的流氓青年。那时他姐姐深居简出,很少在胡同里露面,二蛋子就又成了流氓们发泄的对象。记得有一次我放学回家,看到附近有名的痞子“大坏”和五、六个个无业青年把二蛋子堵在了他家的院门外。 大坏的家在二蛋子与我家之间,他实际叫大槐,中学早已经毕业。因不务正业,净干些鸡鸣狗盗、猥琐下流、打瞎子骂哑巴的事情,已经被劳教过几次,附近的人都叫他“大坏”。 那天大坏他们堵住二蛋子,非让他叫他姐姐出来,不答应就是不让进院。二蛋子低着头不作声,默默往院里挤。那帮人便把他推来搡去,就是不让走。大坏见二蛋子始终不答应,就坏笑地说:“你叫我一声姐夫我们就放了你”。二蛋子咬着牙不吭气,大坏威逼了几次都没得逞,恼羞成怒地上前给了二蛋子一个大嘴巴。二蛋子终于忍不住吼叫着挥拳打向大坏。但毕竟年龄实力悬殊,二蛋子被大坏狂抽了几个大嘴巴,失声痛哭了起来。这时有位邻居的大妈赶了出来,臭骂了那帮坏小子们才把二蛋子领进了院子。当我走过二蛋子住的院子时,里面传出了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上高中后,我去到一个离家较远的学校。一路学习、高考、工作,便很长时间都没有遇到过二蛋子。 转眼十几年过去,我已结婚有了孩子。父母还住在原来的四合院,我则常住单位分的宿舍里。那时节,我一般只有在周末才去探望父母。不知从什么时候,我们胡同的一处宽阔地带经常能看到一辆标有公安字样的警车停在那儿,后来听胡同里的老同学讲,那是二蛋子的车。我很惊讶二蛋子能有这种归宿,便详细询问了二蛋子的情况。 原来二蛋子的父亲生前就在公安部工作,因被打成刘少奇线上的人,结果在牛棚里被打死。二蛋子的母亲原来是某文工团的台柱子,文革前经常进中南海陪中央的领导们跳舞。丈夫的死加上单位的批斗和羞辱使她精神失了常。文革翻案后,二蛋子的父亲也给彻底平了反,原来的老同事们还特地到他们家做了探望和慰问。没多久,二蛋子的姐姐就嫁给了公安部一个局长的公子。在他姐姐的帮助下,二蛋子高中一毕业就直接上了警官大学。现在二蛋子已经是可以在北京地面儿上呼风唤雨的高级警官了。 故事往往就是源于巧合! 一个周末,我领着孩子去看望父母。走进胡同时正好看到二蛋子从警车中出来。多年不见,二蛋子完完全全变了一个模样,说脱胎换骨一点都不过分。原来谨小慎微、木纳寡言的小男孩,现在已经长得帅气精神、膀大腰圆。接近一米九的个头,一脸的刚毅和自信。他身穿崭新的警服,警衔、警徽在上装上闪闪发光。二蛋子关上车门,顺了顺上衣,便向他家那边的胡同走去。正当我望着二蛋子的背影时,只见大坏拖着一辆街头摆烟摊儿用的小三轮车正从他们的院里出来,恰好与二蛋子打了个照面。大坏见到二蛋子,脸上马上堆满了媚笑,一边哈着腰双手扶着车把,一边以甜得发腻的京腔说道:“呦!谭哥!您又来看大妈来啦?” 我当时的感觉已经不能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来形容,是几乎不相信自己还在清醒的状态而不是在做梦!我不由自主地领着孩子放慢了脚步。只见二蛋子非常平和,但很有底气地应了一声:“是啊”。这时大坏赶紧把三轮车沿胡同顺在了院门口,并迅速地从车上的玻璃橱窗里拿出两盒烟向二蛋子递去“谭哥,这是我刚批来的万宝路,正宗没假”。二蛋子一点没推辞顺手接了过来,他几乎没有看手里的烟,以开玩笑的口气问道:“你这是不是走私货呀?”“哪能呢,哪能呢”,大坏忙不迭地欠着腰身,“在您的地面儿上我哪敢干那事儿。”大坏边说边打开另一包烟,抻出一支递给二蛋子,然后麻利地打着火给二蛋子点上,“您尝尝,我这都是从正规渠道批来的。您要是抽着顺口,随时到我的摊儿上来拿。”大坏边说边以猫一样乖的眼神看着二蛋子。二蛋子微笑着抽了两口,说了句:“还行”,便将烟扔到地上踩灭,冲着大坏说:“你先忙去吧”,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别给我惹事啊!”说完迈开大步朝他们家走去。大坏赶紧应承着:“谭哥放心,您放心!” 我领着孩子走过大坏身边,他还在扶着那辆三轮车愣神。我心里涌动着一种欣慰的快感:这些年来,二蛋子不知又与大坏打了多少交道?现在,二蛋子终于彻底翻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