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嫁(下) 明白人马婶看着老骆如此十分的不忍,几次劝他赶紧成个家,甚至还要为老骆张罗对象。老骆一听这个就冷冷地说:“老马家的,咱的事情不用别人管,你就别费心了。” 马克海去世,骆子俊不就可以和马婶结婚了吗?这马婶可没这么想。这么要强就是因为有自尊心,否则别人会说“害死了丈夫就是要和骆子俊过”;再说,人家不是还说她“克夫”嘛。那骆子俊该放下个架子来求婚呀?他的朋友们也这么说。可老骆绷着个脸,“就算我有这意思,人家马婶现在还不这么想呢。等等吧。”这以后,他更是想着法儿的帮助马婶。秋天里,分场里的人们都到山边采榛子,老骆去的时候带上马婶的大小子和二小子。一天就采集十几麻袋带皮的榛子,赶着马车拉回来都晒在马婶家的房顶上,晒干去掉外边的皮,就是三、四麻袋。他还带着两个小子进山采药挖黄芪。初秋野地里蚊子特别多,每次去挖黄芪,三个人的脸都被叮咬得肿起来,看着让人心疼。榛子和黄芪卖到供销社得到的钱都留给大儿子上学用。马婶一定要给老骆钱。他笑一下,“孩子们挣这点钱,我就帮个忙,你让我拿钱不是要臊死我吗?” 深秋他又带着马婶的儿子们进山割榛柴(以灌木为主)。这里冬天非常寒冷和漫长,没有几垛榛柴当烧柴,冬天就得挨冻。这是个很苦的活,老骆带着两个半大小子走二十里路进山,出去顶着星星,回来月亮都升起来了。等马车把老骆和孩子们割的榛柴都拉了回来。马婶一把揪住老骆,“热水总得喝一口吧?给我家帮这么大忙。”老骆又是笑笑,“别把孩子们的功劳记在我身上。” 马婶大儿子因枪伤命危之际,老骆也随着分场的车去了场部,他的血型正对上,立刻抽了三百毫升血输入马婶大儿子的血管。知道孩子无力回天之后他悲痛的用头撞墙。 大儿子死后,马婶在炕上躺了三天又爬起来了。她梳洗得干干净净,穿得利利索索的又出工干活了。骆子俊走出木匠房默默地注视着。她来到他面前努力地笑了一下,“这几天谢谢你了,老骆。”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被打死了!马婶得告那个农场干部子弟。是干部的孩子就可以白白打死人?”这是“知青”的一致意见。大姑娘小伙子们见到马婶出工干活来了便七嘴八舌,鼓动她去总场上告。马婶就是不说话。过了一段时间她知道这件事情总场已经处理,开枪走红的那个小子没成年,免予刑事起诉,学校记大过,并“监督劳动”半年。没有管理好枪支的那个民兵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期执行。马婶似乎对这个判决没说什么,“知青”们都认为太偏袒肇事者,她就轻声道:“孩子已经死了,再告那开枪的人也回不来。再说他确实不是有意的。你们叫我说什么好?”“知青”们听了都不说话了。马婶随着他们踏着冬天的冰雪走向远方的田野。 初春的一天,女青年宿舍的一头失火。发现的时候火已经上了屋顶。这是一栋长长四大间宿舍的房子,里面住着将近一百左右的女“知青”。因为是在白天,发现得早,所以没烧伤人,东西也都抢搬出来。火上房再想扑灭是不可能了。但如果来得及在火烧过来之前,将这长条的房子从中间拆断,一半宿舍还是能免于焚毁。 救火的钟声把分场里的人们都引向了火灾的宿舍。男人们纷纷从梯子上爬上屋顶,用各种工具拆房子,大家都在拼命干,希望抢在火烧过来之前把这段房顶拆掉。老骆也在房顶上。他是木匠,知道要把房梁砍断才能成功。房瓦被推下房顶,椽子和灰浆都被刨掉,顶棚也被拆掉。老骆站在房脊上双手拼命挥动砍树的大板斧砍房梁。那天风大,火势很猛,很快就逼近拆房的人们。老骆急了,甩掉绒衣,光个大膀子干。瘦瘦的男人浑身的疙瘩肉。站在房顶对着火头一侧的人们,没头没脑地把梯子上站着的人们递上来的水泼向逼近的火舌。老骆你要快呀! “咔嚓”一声房梁终于被砍断了,整个一段房顶先于火头塌落。救火的成功让人们一起欢呼,但又一声惊叫,因为老骆在房脊上因重心不稳,随塌落的那一段房顶一起摔了下去。 人们冲上去把老骆从塌落的房顶中抢救出来。他人昏了过去,马上送往总场医院一查,发现他的大腿骨折并且错位。还好,身体其他地方没有受伤。大腿接骨复位后打了石膏。几天以后,老骆被抬回分场的就业农工单身宿舍慢慢调养。 他前脚到,马婶后脚跟进来。“老骆,你回来了。知道你摔了,咱吓得不轻,得知没什么危险了,我家里太忙,就没去看你。真对不起。想你也不会在意。”跟着她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们,“请你们把他抬到我屋子里去,他身子活动不方便,我那里能给他个好照应。” 周围的农工都一愣,不知该不该照马婶的吩咐做。老骆先开了腔,“不不,这怎么行?我一个大男人……宿舍里的人会很好照顾我的。老马家的,好意我领了。” “老骆,你咋这么见外?过去你帮助我们娘几个还少吗?怎么你就不让我帮助你呢?”马婶沉着脸。 边上的人互相看了一眼。“咱们大伙搭把手,把老骆给抬过去吧。”这样,老骆就住进了马婶家,并一住就是将近三个月。夏天公休日,人们会看见马婶扶着老骆在练习走路。骆子俊见有路过的人就很不好意思,红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都是马婶热情、大方地和人们打招呼。老骆看着马婶,“我行,自己走,别让我太过意不去。” “啥话?又逞强是不是?你这是想让我过意不去。”马婶说得老骆哑口无言。 拆石膏那天马婶陪老骆一起去了总场,回来后老骆坐在屋里沉默了一会儿,跟马婶说:“好得差不多了,我得搬回去了。” 马婶笑笑,“我先给你烧点水,好好洗洗。我再给你擀点面条,好好吃一顿。” 吃好饭。马婶说:“老骆,咱们好好谈谈吧。” “对。我……” “我这人‘傻’,犟死理,眼里不揉沙子。” “好,我就喜欢这样的人。” “唉,我命硬‘克夫’。” “我命不硬?房脊上掉下来也就腿受点子小伤。” “又说大话,腿伤得不轻呀。” “我是说咱俩都这么硬气的人在一起还怕什么?” “‘咱俩’‘在一起’?好吧。你别搬回去了。腿还没好利索。我不放心。” “那…那……” “别担心名声,过些日子,你腿再好些了,咱们就去总场登记(结婚),怎么样?” “好…好……可我这腿不比以往了。我怕……” 马婶笑起来,“刚才还说‘怕什么’,怎么现在又‘怕’了?”她沉吟片刻道:“那我更得好好照料你。这么多年……看你多不容易呀。” “我心甘情愿。给你干活帮忙我死都干。” “别说不吉利话。我还想和你守着过这下半辈子呢。” “好…好。要不…要不,咱们明天就去登记吧?” “等不及了?” “等不及了。” “好吧,咱俩明天一早公路上截车去总场吧。你把这胡子拉碴的脸刮干净,穿得像样点。我们堂堂正正地去登记。” “你等等,孩子们大了。这事情也得问问他们。” “放心吧。我早问好了。他们跟你比跟我都熟,能不同意嘛。” “你可真是。” “‘真是’什么?你会不同意?从我到分场第一眼看见你的眼神,我就猜到你的心思了。” “嘿嘿嘿嘿。”老骆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 第二天俩人请了假,穿戴得整整齐齐去总场登记结婚。这一回来,他们刚到家,小屋里立刻门庭若市,大家都知道了。他们去登记结婚的时候谁也没告诉,怎么回来就人人皆知了呢?嗨,哪有不透风的墙?分场的干部们先就知道了,合计着为他们好好修缮一栋房子。“两个人都那么不容易,咱们干部在他们的好日子里也得凑个热闹。”“知青”们一拨拨地赶来祝贺。进门就叫“骆婶,这样的好事怎么不说一声”。骆子俊“嘿嘿”笑着把旱烟笸箩拿出来让男青年们吸。骆婶--可不,现在得是骆婶了――忙着烧开水让大家喝。“明天我们到小卖店里买糖和烟,到你们青年宿舍发喜糖。”骆婶大声笑着说。 有的男青年一脸坏样,“骆婶,我们这些坏小子这些年时常偷鸡摸狗。您家肯动也受损失了。在这儿我跟您赔不是。以后您把您家的鸡和鹅都做上记号,我们一看就放手。” “吃个鸡吃个鹅算个啥?吃就吃了,还赔什么不是?”骆婶笑道。“不过农工家属养鸡养鹅不容易。如果你们嘴馋了,跟你骆婶说一声,我给你们做好喽。” “骆婶,今后您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我们这些臭小子说一声。随叫随到。” “好好好,你们要是有什么衣服需要缝补,就交给我。你们这些小子别成天穿得又脏又破,那看起来不舒服。姑娘也不爱这样的人。” “老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怎么什么都不说,光笑呀?老骆,您可很少笑啊。看来今天真是从心里高兴。”小伙子们打趣。 骆子俊大红脸,拿着旱烟笸箩光笑,“抽烟,抽烟。” 分场老主任也迈进了门。“恭喜,恭喜,子俊、秀英,大喜的日子祝你们白头皆老。骆子俊,腿伤好利索了吗?”他看了一下大家宣布,“两个人放假三天给工资。分场里还专门为你们修缮另一套房子,到时候就搬进去。这些年你们不容易呀。你们那三个毛头小子呢?” 骆婶一下子激动地流了泪。忙把三个孩子从另外一间房子里叫来,她拉着骆子俊让全家人给大伙鞠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