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难圆
2009年9月是我们北京“知青”去“北大荒”一个农场四十周年的日子,过去在一个分场的北京“荒友”们打起精神操办了纪念活动。除了能召集到的北京老“知青”外,主办人还邀请了当时分场里与北京“知青”共同生活的其他各地“知青”。我在海外也赶了回去和“荒友”们聚会,大家在一起共叙友情,还真是其乐融融;嘿嘿,大家都挺怀旧。
前来参加纪念活动的北京老“知青”中有我一个哥们儿;我们就叫他刘洪江吧。在北京洪江平日里和过去的“荒友”联络不多。并非他混得不好,现在也是个小公司的部门经理;照理说比其他多数北京“荒友”强不少。我们这些“六九届”的“知青”后来回城都没什么好工作;知识水平低,年龄偏大嘛。2009年时凡是给人家打工干活的,女的基本都退休了,男的很多也提前退休。可别看大家伙儿“兜亏钱”“胃亏肉”,可还是时常聚会聚会。上岁数了渐渐觉得寂寞,“荒友”们凑凑热闹也能打发打发时间。那为什么洪江不愿意聚会呢?我想倒也没什么愿意不愿意的,洪江是很忠厚的一个人,就是性格有些闷。
纪念会场里我看到洪江就赶紧过去打招呼,并轻声跟他说:“张玉颖也来了。”他不自然地笑笑,“知道了,别人已经告诉我了。”
张玉颖是谁?当年和我们在一个分场的哈尔滨女“知青”。哈尔滨“知青”比我们北京的晚来5年,1974年深秋来的。这批“知青”算高中毕业,来农场时18岁左右。我们北京的是1969年来的,那时我们是16岁,1974年差不多20岁出头。张玉颖来到分场一年后就和刘洪江好上了。
农场里“知青”谈恋爱虽然不多,但也属正常。“哪个男子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当时洪江22,玉颖19,好像太着急了点儿。因为当时“知青”的家长往往怕孩子在农场搞对象。搞了对象以后在农村结了婚,那还怎么回城呀?可对于年轻人来说,控制感情实在太难了。
北京男“知青”议论他俩的恋爱都说洪江吃亏。洪江那会儿是分场的小干部,要不是“出身”不好可能当“工农兵学员”上大学去了。在分场里洪江人缘好,分场的头儿也挺看重他的。另外,他长得浓眉大眼,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再看张玉颖,人显得不稳重,成天咋咋呼呼。她虽然眉眼长得不错,可人偏胖,北京的小子们说她是“水缸”。
“知青”们议论妨碍不了人家搞对象。可张玉颖家里干涉很要命。玉颖的父亲是个不小的干部。他通过“关系”让农场的干部干预女儿在农场搞对象。农场的干部的确对张玉颖和刘洪江施加压力,不过他俩并没有屈服。可到了1977年底张玉颖考上大学后,他俩的关系画上了句号。这恐怕谁都理解,地位不同了,人家张玉颖是大学生,而刘洪江只能返城当个最普通的人。
好像他俩“黄了”并没那么简单,彼此还是很有感情的;分手后双方都显得很痛苦。不过我和洪江不是特要好的朋友,有关他们之间关系发展的细节不得而知;再说前面讲了,洪江这人有点儿闷。此后北京的“荒友”们很少知道张玉颖的消息。刘洪江回北京后另外找个对象结婚,日子过得平静,一晃就是30年。“荒友”没什么人愿意打听这种事。当时两地“知青”谈恋爱,后来各自返城“黄了”的事很常见的。
这次北京的“荒友”们“上山下乡”40周年聚会,当然邀请了张玉颖。她在农场时和北京“知青”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她到了北京后,人们才知道,张玉颖医学院毕业后就一直没有结婚。是不是真和刘洪江有关?谁知道呀。刘洪江也是30年没和张玉颖联系过,听说她一直独身也是很意外。张玉颖50出头仍然独身一人。
在“上山下乡”纪念聚会上人们就看见洪江和玉颖俩人坐在一起聊得火热。那一天的活动中他俩形影不离,有人说深夜后看见洪江送玉颖回旅馆。几天后人们都传说刘洪江和张玉颖要重温旧梦,所有说到此事的“荒友”都觉得太过荒唐。他俩都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呢?张玉颖单身还说得过去,你刘洪江有家庭;怎么,生活了30来年的老伴儿不要了?
有和刘洪江很近的朋友去问他怎么回事?刘洪江只是简单地讲,有了家庭的这几十年后,感觉上还是和张玉颖有感情;再说她也没结婚。是不是张玉颖一直没婚就是因为爱着刘洪江?张玉颖那边也有一大堆“荒友”在劝她不要做出荒唐举动。张玉颖的回答简单:我只爱过洪江,而且也没有结过婚。现在有机会见到他,我觉得仍然爱他。瞧这二位,洪江倒是没怎么变样;当然,岁月的“杀猪刀”,一看就是个“老帮子”。张玉颖看上去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然而她的胖也真不一般。既然他俩愿意,又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那就随他们去吧。此后有人说张玉颖在北京待了半个月,每天都和刘洪江在一起。
事情一晃过去几个月,一天我在跟北京的“荒友”哥们儿通电话时,对方告诉我,张玉颖和刘洪江重温旧梦的故事画了句号。怎么呢?张玉颖再次到北京去找刘洪江的时候,发现这人“失踪”了!他家没人,他们一家三口都不见了!给刘洪江打电话,手机关闭。那是不是可以问问街坊四邻?笑话,如今大家都住楼房,隔壁住的谁都不清楚。
张玉颖只得找到认识的北京“荒友”家,开诚布公地说到自己的遭遇。“(我)来之前他(刘洪江)在电话里和我说得好好的;说他到火车站接我去旅馆。怎么下了火车也不见他人影,到他家也没人?”张玉颖向接待她的北京“荒友”哭诉说,几个月来刘洪江一直和她有无数的电话联系。刘洪江说下定决心和妻子离婚,然后准备到哈尔滨和她结婚,并就生活那里。可现在他哪儿去了?
北京的“荒友”们都动员起来了。他们到处打听刘洪江这一家三口的下落。就在人们议论纷纷的时候,张玉颖再次来到认识的北京“荒友”家。这次快言快语的她没多说什么,把放在旅馆里的本来想送给刘洪江的很多好吃的带来了。她说“俺俩的事本来就没考虑周全。洪江已经给我来过电话,他反悔了。这些吃的你就拿去和‘荒友’们分了吧”。她道了谢,并感谢北京众“荒友”帮忙后便告辞走了。
后来刘洪江给接待张玉颖的北京“荒友”打过电话。他承认了自己的一时冲动。他说自己在见到张玉颖后一直沉浸在荒唐的想法之中,后来他是“悬崖勒马”;当然,很对不起张玉颖。然而真的要离婚和张玉颖生活在一起恐怕不会得到预想的结果,同时付出的感情代价也太大。更重要的是,他后来觉得自己并没有非要和张玉颖生活在一起的念头,云云。
可刘洪江没有解释为什么在张玉颖就要到北京来的时候变卦。哎,我们知道又能怎么样?不过我倒是觉得他俩还是别有重温旧梦的念头。任何事情都有个时过境迁,旧梦难圆是个简单的道理。
因为发生了刘洪江反悔的尴尬事情,他后来更少和“荒友”们联系;倒是张玉颖和北京很多“荒友”建立了联系。几年后她和一位哈尔滨的退休干部结了婚。那退休干部的老伴儿早已病逝,家里的孩子也都长大成人。我们都打电话祝福她。张玉颖说,刘洪江也打电话祝福。他们还算是朋友。
我在想,如果刘洪江真的和老伴儿离婚,然后和张玉颖结婚会怎么样?会不会让我能写了“旧梦难圆”的小说?您看看,我根本也不看好他们能重温旧梦;可竟然要等着看“好戏”。还是祝福张玉颖吧,希望她能在新的家里得到感情上的安慰。对刘洪江也要祝福,他毕竟在最后时刻以自己的家庭为重。那个家他在其中生活了几十年,是他感情生活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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