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前的大轟炸
1972年底,美國為了迫使北越回到談判桌上來,使用空軍對北越進行了最大規模的轟炸,轟炸主力由B52戰略轟炸機承擔。下面這篇文章描述了當時的轟炸。
迫使北越達成和平協議的“後衛II”戰役(摘編)
在1972年12月——40年前的12月——美國進行了“後衛II”行動,規模最大的B-52轟炸戰役。從12月18日到12月29日,美國空軍的轟炸機對越南河內周圍的鐵路、機場、地對空導彈存儲地點、汽油庫和其他基礎設施進行了大規模襲擊。
B-52機組成員執行了729次夜間起飛任務。空軍和海軍的護航戰鬥機也進行了769架次的飛行,以壓制防空火力、進行針對米格飛機的戰鬥空中巡邏(CAP)、護航和撒布干擾箔條。當“後衛II”戰役結束時,北越準備,也願意簽署和平協議,包括遣返美國戰俘。
戰略轟炸代價是高昂的。北越擊落了15架B-52——機上共有92名轟炸機機組成員。其中8人當場陣亡或後來因傷死亡。25人在行動中失蹤。33人淪為戰俘。只有26人得以在被俘前被活着救回。
“後衛II”是在1972年底進行的,源於旨在結束越南戰爭的談判的破裂。基辛格和北越代表黎德壽進行的所謂“巴黎和平談判”使雙方於1972年10月接近達成協議。理查德.M.尼克松總統對於1972年10月8日出現的即將達成和平協議的趨勢非常樂觀,因此,他在10月23日下令停止了美軍對北緯20°以北地區的所有轟炸。
然而,隨後不久,河內就開始背棄承諾,和平談判瀕於崩潰。這惹惱了尼克松,在1972年12月10日與阿納托利.多勃雷寧(當時蘇聯的駐美大使)的電話通話中,他發泄了怒火(通話錄音保密到2008年)。“我很難理解他們怎麼能背棄我們達成的一致,”尼克松告訴多勃雷寧,“比起這該死的事情,(蘇聯領導人)列昂尼德?勃列日涅夫和我,以及你的政府,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對尼克松來說,“這該死的事情”指的是越南戰爭;“更重要的事情”指的是兩個超級大國之間的緩和,而越南戰爭將干擾緩和。
尼克松敦促蘇聯向它好鬥的代理人河內施壓。這一戰術並不管用。小亞歷山大.M.黑格上將,美國陸軍軍官兼國家安全事務助理,於12月12日帶給了尼克松一條壞消息。黑格說,多勃雷寧稱“河內聲稱是基辛格不肯妥協,而且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解決”。多勃雷寧的消息使得事情一目了然:北越不急於繼續談判或簽署條約。
為了打破僵局和讓美國從東南亞的泥潭中擺脫出來,尼克松需要一次非同尋常的行動,很快他就決定了要做什麼。尼克松已經敲定了一次空中戰役的草案。1972年11月30日,他在白宮召集參謀長聯席會議成員開會,討論緊急計劃。最初的計劃是進行3到6天的B-52空襲。如果談判破裂,或者談判成功後北越違反停火協議,這一計劃就要付諸實施。
尼克松對軍事行動的要求是——用他自己的話說,“大規模和有效”。尼克松總統補充道,“總之,B-52要瞄準河內”——河內是北越的首都,在越南戰爭的大部分時間裡,它很少受到攻擊。
12月15日,尼克松向基辛格口述了一份備忘錄,指示他在12月16日的特別新聞發布會上說什麼。尼克松寫道,“你應該從正面指出,戰爭仍受到關注,當我們進入聖誕季後,我們應當感恩沒有應徵入伍者被派往越南,我們在過去3個月內的傷亡是0或接近於0,沒有美國人捲入到地面戰中,這也是戰爭開始以來,雙方第一次認真地談判,試圖找到和平方案。”尼克松說,基辛格“也應該指出,總統堅持美國不會被擺布、敲詐或被蓋上達成錯誤的和平協議的印章”。
尼克松在那一天與基辛格詳細討論了最後的細節,並評估了美國的選項。“這是一次漫長的戰爭”,尼克松說道,基辛格聽着。“我們要認識到,我們沒多少可以做的事情了,除非動用核武器”——在這裡,尼克松停頓了一下——“而我們不能這麼做。”尼克松繼續說道,“還能做什麼呢?我們什麼都做了。他們會說,去跟俄國人談談。我們已經談過了。跟中國人談談?我們已經談過了。跟北越人談談?我們已經談過了。轟炸他們?我們已經轟炸過了。布雷封鎖他們?我們已經布過了。”
“後衛II”行動於1972年12月18日開始。在發給河內的電報中,基辛格稱美國的立場是北越“故意和愚昧地延誤談判”。如果黎德壽同意返回巴黎,那麼美國將在36小時內停止轟炸。
整個戰役的控制權掌握在美國空軍上將約翰.C.邁耶手中,他是戰略空軍司令部司令。
“後衛II”的風險無法提前評估。B-52機組成員已經在越南戰區飛行多年了,損失了13架飛機。每一架損失的飛機都是源於某種意外,只有一架例外。1972年11月22日,泰國皇家空軍烏塔堡基地的一架B-52D成為一枚地對空導彈爆炸的犧牲品。
詹姆斯.R.麥卡錫上校當時接過了關島第43戰略聯隊的指揮權。大批機組成員擠在一起,聽取3個集中簡報。麥卡錫後來在一篇空軍論文中詳細敘述道:“當飛行路線在簡報屏幕上顯示出來後,我說,‘先生們,你們今晚的目標是河內’。這話一定很有效,因為在接下來的簡報中,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你都能聽到。”
飛行員們知道,在北方的河內上空,北越人部署了密集的SA-2防空火力,還有大量高射炮作為支援。補充力量還有重獲新生的戰鬥機部隊,大約有145架戰鬥機,包括米格-21。
B-52先按着航路點繞着這一區域飛行,然後從特定角度突防。它們免受地對空導彈攻擊的主要保護措施是戰鬥機撒布的箔條雲、護航飛機的電子干擾和飛機自身攜帶的電子對抗設備。每架B-52(美軍戲稱它為“BUFF”)有4門0.50口徑尾炮,能夠對付尾隨的米格飛機。
在戰役發起的第一夜,從關島和烏塔堡起飛的129架B-52分三個波次進行了攻擊,但是北越的地對空導彈也證明了自己的致命性。據稱地對空導彈擊落了3架B-52和一架海軍A-7攻擊機,還有一架F-111在投擲完炸彈後不明原因地損失了。
邁克爾.H.拉布上尉,B-52無線電導航員,是小羅伯特.J.莫里斯上尉率領的機組的成員,後者是密歇根州金奇洛空軍基地的飛行員。拉布執行第二夜的任務,從關島起飛。“並不是特別危險,”拉布判斷道,他們的目標“不在市中心”,而且“我們沒有看到一架米格飛機”。
災難在第三夜來臨。地對空導彈和米格飛機打亂了轟炸機編隊。6架B-52和一架來自美國海軍“企業”號航母的A-6被擊落。5架B-52在到達目標前被擊中。
迪克?帕里什少校那天晚上在一架B-52G的尾艙內擔任無線電導航員。飛行員和副駕駛員看到了一架B-52起火,另一架被直接命中後爆炸。投擲完炸彈後,在返回基地的路上,天空變得安靜了。
兩位飛行員向窗外進行最後一次觀察,正好兩枚地對空導彈的尾跡意外出現在視野內。“我知道下一件事情就是,”帕里什說,“我們進行劇烈的俯衝右轉彎。”B-52俯衝下去,地對空導彈在他們上空爆炸。
在12月21日,美軍損失了兩架B-52。戰略空軍司令部開始採取新戰術,改變飛向目標的路線。拉布說,由於損失,指揮官們決定將一部分機組成員從關島重新分配到烏塔堡。來自金奇洛的機組就在被分配到烏塔堡的機組之中。拉布在12月24日再次飛行,攻擊一個鐵路目標。
“那時,鐵路還沒有被嚴密保護,”拉布說,但是他們仍然碰到了導彈,“北越試圖擊中長機。他們試圖用雷達來引導導彈。”
那天晚上,一架B-52的尾炮手是詹姆斯.R.庫克技術軍士,他執行過大量飛行任務。尾炮手負責對米格飛機進行偵察,並呼叫躲避機動,以擺脫地對空導彈,D型B-52最適合這種方法,因為它尾部的視野很好。在12月24日的一次任務中,3枚導彈飛了上來,庫克呼叫擺脫。B-52D俯衝進行躲避。這3枚導彈從尾部飛過並爆炸,庫克回憶道。
作戰行動在聖誕節那一天暫停了。作戰計劃規劃人員和機組成員都準備在12月26日進行最大的努力。計劃要求7波轟炸機對河內的目標進行集中攻擊。一位參加過這次空襲的B-52副駕駛員羅伯特.M.胡德森中尉回憶道,那是“我們被獵殺”的一夜。
12月26日的任務規模意味着正常的飛行前活動是超負荷的和混亂的。“人們在門廳里做簡報”,拉布回憶道,“目標晚了,飛機任務分配晚了,情報晚了,你帶到飛機上的數據也晚了。”
拉布的機組成員,包括莫里斯和胡德森,被派到了編號為56-0674的B-52D上,在這次任務中的呼叫代號是“埃博尼”3號。戰略空軍司令部讓B-52編隊保持3架的規模,最大程度上涵蓋所有的電子對抗措施。最初的“埃博尼”2號在地面上出現故障而停飛,莫里斯-胡德森-拉布的飛機補上並使用“埃博尼”2號的呼叫代號。
拉布回憶道:“很多小事都出錯了,如果這些小事單獨出現的話,或許沒什麼問題,但這些小事一起出現時情況就不同了——我們被擊中了。”
首先,一向配屬該機組的尾炮手不能執行任務,胡德森要了一個替補。庫克剛剛完成炮手轉訓,奉命值班。所有機組成員做完簡報並進入飛機,這時命令來了。“一輛卡車過來帶走了我,”他說,“我們開始沿着跑道滑跑,我繫上了安全帶。”
一台發動機在飛機起飛時亮起了警示燈。“埃博尼”2號開始在泰國灣上空盤旋,並關閉了發動機艙,所以它現在落在了其他飛機後面。一切都變得匆忙了。從烏塔堡到目標的飛行時間只剩下了45分鐘。
然而,機組成員從未想過要返回。一方面,他們在最近的採訪中不想做解釋。另一方面,戰略空軍司令部有“向前推進”的規則,而且“埃博尼”2號知道它的掉隊將使得其他飛在前面的飛機缺少保護。
很快,地對空導彈開始從下方出現。情報報告已經稱北越的地對空導彈快用完了,但是很明顯,12月26日晚上的河內不是這種情況。
“他們一次性組成了火力彈幕,”拉布說。
“很明顯,沒有進行瞄準,”麥卡錫說,他是從關島飛過來的,擔任觀察員。
“埃博尼”2號從西方飛來,易受攻擊。因為它是雙機編隊的一部分,所以“我們很顯眼”,拉布說。而由於缺少一架飛機,電子對抗防禦措施也變弱了。
莫里斯和胡德森觀察地對空導彈發射情況。如果一枚地對空導彈的飛行路徑是可以看到的,那麼它就是能夠避開的,胡德森說。如果飛行員發現地對空導彈在左側出現,他們就會駕駛飛機向右俯衝,以便讓地對空導彈在遠離飛機的地方爆炸。胡德森回憶道:“B-52的機動能力比你認為的要好得多。”
在距離目標還有幾分鐘航程時,機組成員看到空中出現了更多的地對空導彈,他們準備進入轟炸航線。然而,他們有一台發動機停止工作了,他們一直沒有達到預定的投擲炸彈的空速。按照程序要求,他們要在到達投擲點前60秒打開炸彈艙。根據實際情況,機組成員將這一戰術的時間縮減到了30秒。“埃博尼”2號較低的空速也延誤了炸彈艙的打開。
當他們接近投擲點時,胡德森和莫里斯沒有看到任何地對空導彈的發射,但是他們的觀察有一個盲點。他們沒有看到來自飛機正下方的地對空導彈,胡德森回憶道。在最後一刻,機上的電子戰軍官納特.J.溫布羅三世少校觀察到了什麼,他通過內部通話系統平靜地喊道,“我們將被擊中”。
地對空導彈的近炸引信在“埃博尼”2號左側引爆了導彈。座艙玻璃被震碎了。雷達罩也被削掉了。機艙失壓使得一些物體在機組成員周圍飛來飛去。湍急的氣流在機組成員周圍呼嘯,使他們難以聽到內部通話系統的談話。座艙內部的損壞非常嚴重。
副駕駛員胡德森看了下飛行員莫里斯。他當場陣亡了。無線電導航員拉布通過內部通話系統說:“加油,鮑勃,我們要把炸彈丟下飛機。”拉布最初是想與已經死去的莫里斯通話,而不是副駕駛員鮑勃?胡德森。然而,拉布的尖銳建議使胡德森從短暫的震驚中緩過神,他確認了眼下的問題。
胡德森拉起了已經受傷的B-52,駕駛轟炸機飛向目標。拉布投下了所有的炸彈,之後脫離,轟炸機的航向指向南方,那是脫離麻煩最快的路徑。
第二枚地對空導彈命中了。
尾炮手庫克說:“當第二枚導彈命中時,整個飛機跳了一下。”
B-52D倒扣了過來。
“決定跳傘,”拉布說。他和導航員中尉杜安.P.瓦夫羅赫在飛機下面,並肩而坐。“我們相視了一下,”拉布回憶道,“我說,‘快出去!’”導航員彈射了。“現在,我的身邊有一個大洞了”,拉布說。他拉動了彈射手柄。他下方的艙口蓋打開了,座椅也向後擺動了一下——然後什麼也沒發生。拉布驚訝地發現自己還在B-52內,彈射座椅只進行了一半的彈射程序。他再次猛拉黑色和黃色的手柄。“我不知道我拉動了多少次,”他說,“但是它最終還是把我彈射出了飛機。”
與此同時,庫克還在機尾。他斷開氧氣管,移開炮塔,以打開緊急艙口,但是他無法扭開出口。每次他用力時,都會被降落傘拉回座椅。在30000英尺高度,他的氧氣很快用盡。他昏了過去。
在另一架B-52上的麥卡錫正在離開河內區域,他看到了天空中“明亮的爆炸”。那是“埃博尼”2號被第三枚地對空導彈命中。
令人吃驚的是,爆炸力將尾炮手庫克從笨重的轟炸機中推了出去。他仍沒有意識,但是他的降落傘自動打開了。
胡德森也打開了降落傘,但是卻陷入了麻煩。彈射力使他的髖關節脫臼,他還承受着斷掉肋骨的疼痛——他沒有繫緊安全帶。他的面罩里全是血——一個鼻竇被吹了出來。他摘下了面罩進行呼吸。夾子擊中和割破了他的臉,並暴露在寒冷的氣流中。當隨着降落傘下降時,胡德森又被地面的步槍手擊中了左肩。“他們正在等着我,”他說。由於肋骨和髖骨嚴重的疼痛,胡德森甚至沒有注意到他的槍傷。
在庫克這方面,他在兩英尺深的水中甦醒過來,咳嗽着。他在幾分鐘內就被捕了。他的兩條腿和背部摔壞了,肩膀和肘部也骨折了。士兵們用繩索綁住了他的手腕和腳腕,放在一輛側三輪摩托車的邊車中,駛往河內。
拉布和胡德森分別被村民抓獲,並轉交給北越陸軍正規軍。
在“河內希爾頓”——專門用於關押被抓獲的美國空軍人員的臭名昭著的監獄,拉布發現他是最近被捕的戰俘中受傷最輕的。他的第一個星期專門照顧受傷的空軍人員了,包括導航員瓦夫羅赫、空軍F-4機組成員和海軍飛行員。
終於,被囚的空軍人員注意到,B-52的轟炸攻擊不再撼動大地了。“我們非常確定,一旦轟炸停止,一些積極的事情就會發生,”胡德森說。
他是對的。“後衛II”空中戰役迫使北越接受美國的條件,並聲明河內將很快返回巴黎的和平談判。
“埃博尼”2號尾炮手庫克被遣返回國;他的兩條腿都截肢了,從美國空軍退役了。被遣返回國的還有導航員瓦夫羅赫、副駕駛員胡德森和無線電導航員拉布。後面兩人後來從傷病中恢復,並重新接受訓練——駕駛F-111。飛行員莫里斯和電子戰軍官溫布羅的遺骸於1977年被送回美國。
12月26日和27日的攻擊成為“後衛II”行動的頂峰。12月28日,基辛格打電話給尼克松,告訴他河內接受了返回和平談判桌的建議,並對協議認真起來。
在這次談話34小時後,美國宣布“後衛II”結束。在關島,最後一架空襲的B-52在午後着陸,當地時間是1972年12月30日。
1973年1月8日,和平談判在巴黎繼續進行。停火協議在1973年1月27日簽署。隨後不久,美國開始帶戰俘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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