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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想你们!”
   

“我真想你们!”(长篇节选)

 

一个腿要严重残疾的文弱书生为什么要主动报名“上山下乡”?来连队后居然不是让他下大田队就是基建队,最后竟上了大车班。小伙子们什么都不想,只是放肆地开玩笑,说他一条腿长,一条腿短,正好一条腿放在垅沟里,一条腿放在垅台上。林亦眉听了也不恼,笑一笑,挥一挥手。性情温和使他和周围的人的关系都不错。“有理走遍天下”是他的口头禅。就此不少人说他是“傻逼”。“这年头还总想着讲理?你丫的别不是有毛病吧?”说他“和贾宝玉酸得不相上下”,是说他“屁大的事儿也要哭一鼻子”。这也不一定确凿,不然挖苦他的残疾他怎么也不激动呢?或许他知道大车班的小子们并非恶意。

孙建达和赵铁成一同随林亦眉调到大车班。刚来的第一个晚上就逼着林亦眉讲故事。“林瘸子,又该开始了!”

“开始什么呀?”林亦眉知道又让他开始讲故事。

“装傻?”赵铁成叫起来。“在基建队你和宋大鲁没事儿就讲故事。”

“快饶了我吧,哪儿来的那么多的故事?”林亦眉苦笑。“在基建队讲得我都缺觉。”

“不成,不成!”赵铁成跳起来,三蹦两蹦从铺上来到林亦眉边上,一把揪走被子,让林亦眉穿着背心、裤衩晾在哪儿。“讲不讲?不讲,今儿你就别睡觉。”

“好,好,好!我讲。”林亦眉告饶。“讲什么?‘梅花党’?”

“听腻了,听得够不够的了!讲反特的。苏联反特小说。”赵铁成把被子往林亦眉头上一扔,跳回了自己的被窝钻了进去。“讲,快讲!”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

“天哪,天哪!哪有那么多反特小说好讲?我也没看那么多呀?我……”

“好,你不讲,我这就过去把你的被子抱走。”赵铁成又要爬起来。

“我讲,我讲,让我想想。”林亦眉顿了顿。“在苏联黑海之滨的奥德萨……”

“又是奥德萨,不成,不成!换一个。”孙建达又不干了。

“好,好!换个白俄罗斯的明斯克怎么样?没意见?我接着说……苏联功勋侦察员安德烈……”

“总是安德烈!换个侦察英雄怎么样?”

“说得对,这回是伊格尔,都没意见了吧?伊格尔化名扎依采夫在高尔基大街的一所公寓里已经住了三个多月,仍不见有人与他接头,心中不免疑惑。‘难道我被察觉是假扎依采夫了?’真的扎依采夫早在一年前于边境上越境时被我边防军击毙,在他身上除了一把手枪外,只发现这封家信。苏联保安部门经过反复破译,终于找到线索……”

全宿舍的人都静下来,听林亦眉绘声绘色的一、两个钟头地讲下去。在基建队讲的“评书”,在大车班还得照旧。又是一个星期三次,苏联反特小说最受欢迎。其实林亦眉最擅长讲爱情故事。说到陆游和表妹唐琬的悲欢离合,他眼泪都下来。还会用歌曲唱陆游的“钗头凤”。“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还在,锦书难托。莫,莫,莫!”你看他真情切切的劲头,摇头晃脑的。可臭小子们早已不耐烦,大叫:“换戏!换戏!”他只好叹曰:“对牛弹琴,对牛弹琴。”

他常常是没完没了地讲。都下半夜了,林亦眉试着停下来。“都睡着了吧?”他问了一句。这不是犯傻吗?顿时一片,“没有。”“没有。”他又得讲下去。第二天他还得早早地起来安排活,困得眼睛都挣不开。谁让他是大车班班长呢?

林亦眉的好读书和他的邋遢形成极大的反差。他好像有意把自己弄得很脏,还自鸣得意地说这是名士风度。一件蓝制服买来穿身上几个月不洗。上面油迹斑斑,领口黑得发亮。冬天在蓝制服外穿个大衣,一个多月下来,大衣比蓝制服的泥蹭掉不少。他说棉大衣把蓝制服“洗”乾净了。春天到来的时候,蓝制服已穿破,仍未下过一回水。他的被里也早就撕个大口子,也是不洗也不补。被子从来不叠,早起连同褥子乱七八糟地一起卷起来就算了事。

像他这样还有个不生虱子?他还不察觉,在他边上睡觉的赵平受不了了。赵平挺爱干净,身上早就没了这种寄生虫。可林亦眉住到他边上以后,他好几次在自己身上发现这种恶心的小虫子。而且它们的个头都很大。赵平怀疑是些“过界分子”。一个星期天早上,他趁林亦眉刚起来还没卷行李,翻开林亦眉那被里快要成两半的被子一看,不禁惊呼:“操他妈的!‘坦克集群’!”众人拥过去一看也都咂舌。被子里尽是虱子。它们都朝被里的大破口里猛爬,不知有多少个,真麻人!怨不得赵平大叫“坦克集群”。林亦眉也大吃一惊,这会儿他再也“名士”不起来,慌慌张张地在大车班小子们的帮助下大拆大洗自己的被褥、衣服,洗好就放在水桶里煮。“坦克集群”被消灭的差不多,可他的被里、褥单都染得红红绿绿。他怎么就想不到把白色的衣物分开煮呢?臭小子们看着花花绿绿的衣物大笑,说是“花姑娘大大地”。

林亦眉文弱,但极要强。老天爷确实不公平,让他得了小儿麻痹症成了瘸子。你说他是瘸子他可以不动声色,但并不证明他真的心平气和。他处处要显示他什么都行。有一阵子大车班的小子们爱练倒立。他说他也行。看着谢尔华吃惊地盯着他,林亦眉对着墙向前走了两步,双手扶地,一只脚一蹬,一下子就倒立了起来,脚搭在墙上。“我还能单手倒立呢。”说着松开一只手。真的!一只手撑着地倒立着。大车班的小子们都不得不服。谢尔华笑道:“敢情!那条瘸腿没份量,单手倒立反倒容易平衡。”嘴上是这么没心没肺地说,心里也得佩服。

倒立完了,林亦眉重新站起来,气喘吁吁,脸胀得通红。他回忆小的时候,为了练倒立不知摔了多少跟斗。胡同里的孩子们越是嘲笑他,他就越要练,而且还要比他们练得好。

他还要练骑马。这可不是开玩笑,两条好腿的还要掉下来呢,这位“金鸡独立”,就一条好腿。谢尔华不干。林亦眉的小儿麻痹症很严重,大腿细得像麻杆儿,半个屁股的肌肉都萎缩了,说得损点儿他只有半个屁股,这在马背上怎么坐?可越不让他骑,他偏要试一试,也是个犟种。谢尔华只好祷告他不要被摔得太惨。他居然还自己跨上了马背,并且在马舍周围骑着马走了几圈,最后竟让马跑了几步。不过这不是在放马的情况下进行的。谢尔华只希望林亦眉适可而止,可这位老兄竟兴奋地要骑马在公路上跑一圈。

“不撞南墙不回头”。那就试吧。谢尔华让林亦眉骑着“方块儿”,自己骑白蹄子来到公路上。“方块儿”跑得稳,个子也矮一些,林亦眉如果掉下来,总比从高大的白蹄子上要好点儿。当然“方块儿”知道背上的人掉下来是不会停下来等的。

谢尔华看着有点儿得意忘形的林亦眉,瘸腿在马背上甩着,好像在随风飘动,不由地想笑。“远看金鸡独立,近看累马歇蹄。走起路来风摆荷叶,躺在床上长短不齐。”这是一年多以前马锐之揶揄林亦眉的打油诗。

正想着,两匹马上了公路。谢尔华让林亦眉在前,那瘸子催马便跑。刚跑了没几步,林亦眉的身子就斜了。谢尔华还没嚷出声,他已一头栽了下去。“方块儿”回头看了一眼,一扭身,晃着屁股一溜烟地跑了。谢尔华急忙跳下马背,扶起林亦眉。摔得虽然不重,可脸上的皮都搓破。

“快上医务所包一包吧。”谢尔华忙说,心里真有些后悔,“撞南墙”把脸“撞”破了。不过谢尔华不会说“你不行吧”。

“看来一开始确实不行。”林亦眉沮丧地说,用手捂着脸。“你可别和别人乱讲我是骑马摔的!”还挺要面子。

大车班的小子们知道林瘸子在马背上来个倒栽葱,背后都埋怨谢尔华,“你这不是拿林瘸子寻开心嘛?”

谢尔华开始认为没什么了不起的,可几天后见林亦眉还长吁短叹,倒真觉得过意不去,解劝道:“其实你也算不上露怯。谁也不会拿它当回事。脸上蹭破点儿皮不会流疤的。”而林亦眉只是摆手,“和你没关系,和你没关系。”一脸痛苦。每个星期的“评书”当然中断了。有时还看见他大半夜地坐在被窝里一只只的吸烟。这是怎么了?魏常壮悄悄地告诉谢尔华,“何叶萍死了。风湿性心脏病。”

“是吗?那个病包子死了?什么时候?她不是在北京吗?你怎么知道的?她和林瘸子的事儿没吹呀?”谢尔华连珠炮似的问;他想起那会儿两个人还真扭扭捏捏地搞对象。

“你别管那么多事。我就告诉你,何叶萍死了。他(林亦眉)受不了。”魏常壮神神秘秘的。“有情人未成眷属呀。”他什么时候变得拿腔拿调起来。

“算了,算了!一个瘸子,一个病包子,真成俩口子谁照顾谁呀?”

何叶萍就是死掉的江振杰的街坊,刚到农场来的时候和韦玉英好得形影不离。把何叶萍介绍给林亦眉是韦玉英的一大“杰作”,人们都说她是乱点鸳鸯谱。何叶萍是老初三的,比谢尔华他们六九届的大三岁。韦玉英称赞她极有思想、有情趣。可在谢尔华眼里就是个白胖、白胖的酸人。谢尔华对何叶萍不太认识,谈不上什么恶感。说她“酸”也就是她总和韦玉英在一起。臭小子们对韦玉英的那一套真看不上。到猪圈刨粪,中间休息时就从书包里拿出本《少年威特之烦恼》,正襟威坐地看。“装腔作势!”她还在宿舍里养猫,在猫的身上撒止痒香水。韦玉英对这些满嘴脏话的家伙们从来都是教训的口气,这使得臭小子们更不满。

那时谢尔华在牛舍干活,一上夜班就看见林亦眉和何叶萍在牛舍附近约会。早春的天气很冷,两个人都穿着绿大衣,带着皮帽子。真不幸,林亦眉和何叶萍不能象情侣那样双双漫步。林亦眉每走一步就大幅度地摇摆一下,何叶萍圆滚滚,象个巨大的信筒。看得出林亦眉很主动,可何叶萍总让他苦苦地久等。

臭小子们很为林亦眉鸣不平。真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急切地追何叶萍,马锐之嘻笑道:“瘸宝玉遇上肥黛玉,一对酸人。”大家都憋不住笑,跟着说:“别老挤兑我们林瘸子。咱们老林好歹能金鸡独立,那大胖子是信筒,是大肉虫子,没腿。”林亦眉苦笑着,“得尊重人家,得尊重人家。”

“她尊重你吗?!”大家吼起来。“让你丫的一等就是小一钟头!你丫的是不是觉得肥的操起来带劲?”

林亦眉脸都红了。“别,别,别说粗话。我们这儿八字没一撇呢,真受不了!”

大家看林亦眉尴尬起来,不由得都大笑起来。

自从何叶萍回北京养病之后,人们渐渐地淡忘了他们俩搞对象的事儿,甚至觉得早“黄”了。其实他们一直有书信往来。后来何叶萍的风湿性心脏病越来越严重。终于在七二年的夏天病死在医院里。一个多月以后,也就是林亦眉刚从马背上掉下来的第二天,韦玉英告诉他这个噩耗。应该说林亦眉有这个精神准备,可人非草木。

何叶萍?谢尔华反复地在脑子里寻找这个白胖的病包子的印象,零零碎碎的一点。好像她会写诗,是因为这个才让林亦眉如此动情的吗?或者乾脆说,林亦眉是公的,何叶萍是母的,可他们各自的缺陷不易吸引异性,所以林亦眉才……?其实他们交朋友的时间也就几个月。

谢尔华还记得去年初夏,何叶萍临回北京的前几天晚上。他和赵平钓鱼回来,天下着大雨,两人被淋得透心凉,虽然才八点多钟,天地已是十分昏暗,却见有人在连队场区边的小桥下抽烟。他俩好奇地绕下公路一看,竟是何叶萍。那胖姑娘穿着塑料雨衣坐在溪水边狠命地吸烟。看见两个毛小子来了,淡淡的笑笑,起身向青年宿舍走去。那是怎样一种无生气、无望的一笑呀!以至谢尔华都有点儿毛骨悚然。这一笑算是何叶萍留给谢尔华最深的印象。可何叶萍长得太……太丑了。谢尔华甚至不想多看她一眼。

八月中旬的一天,林亦眉正式地打行李去总场中学教书。前两个星期连队就通知他准备。大伙都觉得是好事,至少不用风吹雨淋,他早该得到这样的照顾。不,不是照顾,是去施展才华。他完全可以当个出色的教书匠。什么施展才华呀?这地方还……唉,反正不是件坏事。

林亦眉走了,大车班班长由鸡西青年隋玉宾担任。这个大块儿头已不是一年前的他了,再也不气势汹汹地说什么“你们北京的……,我们鸡西的……”他现在是教育连长林庆山的红人。谢尔华并不在意谁当头儿,只觉得他的那点儿口吃可笑。

走的那天,总场来了辆卡车接林亦眉。车子直接停在宿舍门口,北京的小子们还有些鸡西青年都到门口送,大家七手八脚把行李、箱子抬上了车。林亦眉匆匆上去,车拐上公路远去。他似乎不是很兴奋,甚至可以说是无所谓。上总场教书还是在农场干活,没什么可庆幸的。一般人也许不会这么想,不过你要是这么揣测林亦眉可真冤枉他。他可是主动报名“上山下乡”,到江峰农场是他再三要求才来的。

临走前几天,谢尔华刚放马回来,见林亦眉一拐一拐进了马舍以为他又想着骑马。但林瘸子只是说再看看、转转,说是连队一呆快三年,还真有点儿舍不得。舍不得什么?成天风里来、雨里去,还被“信筒”折磨得够呛。

“怎么?有什么可留恋的?”谢尔华问。

“说不清!最起码大家对我都挺关心的!至少我曾满怀希望地在这个连队生活过。满怀希望,……人不能没有希望。……”

“又犯酸了不是?”谢尔华逗他。“还‘最起码’,又是‘至少’。你现在不满怀希望了?”

“说不清。”林亦眉不想多说,似乎还没有从何叶萍死后的伤感中恢复过来。

“别‘最起码’了,还是再骑一次马吧。”谢尔华说。“这回我牵着,保证你掉不下来。”

“那叫骑马吗?算了,算了,下辈子再说吧。”怎么没精神头儿似的?

九月初,林亦眉托上总场玩儿的韦玉英带话给大车班的人们。他向大家问好,说学校刚开学,他新上任很忙,以后一定找个周末会来看看。可过了几天又听说他住院了。九月初的阳光普照的日子,他与另外几位中学老师到鞑子河边野游,因为天气好,一个个就下河洗澡。回来后林亦眉就发了高烧,连着好几天烧不退,又不知吃了什么药,情况变得更糟,上医院一检查竟得了尿毒症。

韦玉英和男友陈兴华匆匆赶到总场医院看望,回来便哭着说人恐怕不行了。身上、脸上都浮肿,肿得发亮。说林亦眉一见到他们就哭起来。“真想你们,我真想你们!我还能回连队去看看吗?”谢尔华、魏常壮他们一听,马上商量着要第二天都去医院看望。

“不用去了。今天晚上他就转到省农垦分局医院去了,到那儿就有救了。”韦玉英说。

林亦眉还是死了。算一算就在九月二十六日前后。下乡整整三年。大车班的小子们都沉默地坐在炕上。谢尔华想起了临走林亦眉对他说的话,“下辈子吧。”想起刚来连队时,他代表北京青年发言,并激动得哆哆嗦嗦地背颂“西去列车的窗口”。“……游子梦中,依偎在慈母的膝下,……”还有陆游的词。“……错,错,错……莫,莫,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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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其实我笔下的林亦眉没死。不过我在农场是确实听说他尿毒症病故。他后来“病退”回了北京。找了点门子去中学教书,当然是非常敬业,也确实教得好。在我的老大哥任铁生登山失踪后,曾和他通过电话。他嗓门特大,因为当时耳聋越来越严重。林亦眉那时已经退休,过去是中学校长。别看他瘸,人家照样娶媳妇结婚,他女儿现在又给他添了外孙。只是他抱不动。

    记得2005年我会北京,“荒友”们为我接风。林亦眉也去了。我说“在我的小说中你死了”。他听完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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