倖存者為了生存——安地斯山墜機空難人吃人事件 1972年10月12日,烏拉圭的一支業餘橄欖球球隊老基督徒球隊租用烏拉圭空軍571號包機,前往智利首都聖地亞哥,參加一場橄欖球比賽。納多·帕拉多,時年23歲,是當時老基督徒隊的一員。他後來回憶說:“在我們出發去聖地亞哥的前夜,隊長告訴我們,飛機上有十個空座位。如果誰願意帶家人或者朋友,那就去吧,他們可以免費坐飛機。”於是帕拉多帶上了母親澤尼亞和妹妹蘇茜,他沒有想到,這卻是一條不歸路。 當飛機飛到安第斯山脈附近時天氣變糟。下午3點多,飛機突然開始輕微顛簸。大部分乘客並沒有在意,但是飛機顛簸得越來越劇烈,甚至連飛行員也沒有意識到,此時飛機已經偏離了航線。 此時,整個飛機經過的山脈上空雲層密布,飛機按計劃應橫過安第斯山,到庫里科去,之後再轉向北,飛往聖地亞哥。然而,在茫茫雲海中,飛機撞上了安第斯山脈深處的一座無名山峰,飛機尾部被撞飛,機身前半部分順着山坡滑落。由於特殊的U型坡度和厚厚的積雪,飛機最終停了下來。45名乘客,33名得以倖存,包括帕拉多和他的妹妹,但兩名飛行員不久都不幸死去。沒有人能告訴這些倖存者他們當時在哪兒。 帕拉多回憶,最初的幾個小時裡,我幾乎沒有什麼感覺。後來天漸漸亮了,意識也隨着血液慢慢流回我的大腦,我聽見周圍有人聲。 眼前的影子漸漸化成一個人的臉,我看到一對深褐色眼睛上面的一蓬亂發。我慢慢伸出手去摸自己的頭,發現頭髮被幹了的血塊粘在了一起。 周圍的人在輕輕地耳語着,我終於明白了一件事:我們的飛機墜毀了,我們掉進了大山里。機上45人活下來的只有33人,我最好的兩個朋友和與我同行的母親都死了,19歲的妹妹蘇西奄奄一息。到了第8天下午,我用手臂攬着蘇西,突然感覺到了她的變化,她臉上的憂愁漸漸淡去,然後停止了呼吸。 我從沒有過這麼強烈的孤獨感,我才只有22歲,母親死了,妹妹也死了,最好的朋友也死了。我們中的多數都只是些從18歲到22歲的、涉世未深的年輕人,然而我們卻被拋棄在這荒山野嶺中,飢餓、傷痛,還有寒冷,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死亡的威脅。 機上的副駕駛員在生命垂危之際曾喃喃道:“我們已經飛過了庫里科……”庫里科是智利首都聖地亞哥南面100英里的一個小城市。照此推斷,只要越過西面最高的這座山峰,向西就是智利。這給我們帶來了希望。但是,首先要想辦法活下去。進入冬季的安第斯山,決不是適合人類生存的地方,寒冷折磨着我們,高山空氣稀薄,肺得不到足夠的氧氣,高山的陽光充滿了強烈的紫外線,嘴唇和皮膚都起了泡,厚厚的積雪讓我們舉步維艱,稍一走動,雪就沒到臀部。 墜機後,我們的隊長馬塞洛召集未受傷的人組成搜救小隊,將幾十個被困在機身里的乘客解救出來。兩個學過醫的隊員羅伯特和古斯塔沃幫着照顧傷員。有的人傷得很重,一個名叫恩里克的球員被一根6英寸的鋼管刺穿腹部,古斯塔沃替他將鋼管從身體裡猛拉出來時,連帶着拉出了幾英寸長的腸子!但性格堅韌的恩里克不顧自己的傷痛,馬上又去幫助其他人。 終年積雪的安第斯山峰,夜晚溫度低至零下30℃。第一夜,5個重傷的倖存者在嚴寒中死去。空難倖存者愛德華·斯特勞克回憶起第一夜的經歷時說:“我們把所有屍體從機艙拖到外面,這樣我們在機艙里就有更多的空間。”倖存者們用摔壞的行李和木椅堵住飛機的破洞,再用雪塞住縫隙處,把飛機座椅上的座套拆卸下來縫合在一起,裹在身上保暖。 晚上所有人擠在一起,臉對着臉睡覺,這樣呼出來的熱氣就可以噴到對面人的臉上。我們都帶有打火機,可以輕易地生起火來,但身邊卻沒有可以燃燒的東西。我們甚至燒掉了我們所有的紙幣———大約7500美元被付之一炬用來取暖。然而這樣也無法阻擋不斷有人死去。在夜晚,飛機殘骸外面的溫度低至零下30℃,飛機裡面的溫度也只有零下25℃。帕拉多說:“我們每個晚上都祈禱明天會有太陽。” 在空難發生後的前10天倖存者都滿懷希望。然而在第10天,收音機里傳來消息,搜尋倖存者的行動已經停止。空難倖存者卡里托斯·帕澤講述當時的心情:“在被救援的希望破滅之後,留給我們的只剩下漫長的煎熬,希望徹底破滅了。”此時他們早已吃光了所有的食物,隨身攜帶的巧克力和沙丁魚罐頭已經沒有了。 帕拉多回憶說:“有人看着我說,我想把飛行員吃掉。”這天傍晚,27名倖存者聚集在一起,立下了一個“恐怖協議”——“如果我死了,你可以吃掉我。”空難發生後第10天,倖存者開始以屍體果腹。據帕拉多後來在回憶錄中說,當飛機墜毀後,驚恐、沮喪和寒冷麻木了倖存者的食慾,直到一周后,他們才感覺到飢餓。 一開始,他們試圖找行李箱上的牛皮或飛機座墊下的稻草啃吃果腹,就在所有可吃的東西都吞下肚時,帕拉多的眼睛看到附近一個小男孩身上的傷口,他立即意識到,如果想活命,他們接下來只能吃人肉。 帕拉多說:“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人類社會的規則不再屬於我們,山中的規則由大自然決定,我們為了生存必須適應這一規則。一開始我們有27個人從墜機中生還,我們將手全都擱在一起,組成了一個圓圈,然後我們立下了這個協議。” 不幸持續降臨。10月29日,空難發生後第16天,一場雪崩沖毀了倖存者們賴以生存的機艙殘骸,8人當場遇難,另外19人在機艙中被困3天后爬出雪堆;11月15日,空難發生後34天,又有3名體弱和受傷者死去,倖存者只剩下16人。帕拉多想起當時的情景至今仍然心有餘悸:“等待充滿恐懼,從某種角度來說,等待就意味着被判了死刑。我一直對自己說,我必須儘快離開這裡。” 12月12日,空難發生後第61天,包括帕拉多在內的3名倖存者決定走出最冒險的一步,也是唯一可能的一步——翻越西邊的高山,尋找救援。3名倖存者的想法很簡單,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一直走下去,直到自己停止呼吸。經過9天的艱難跋涉,度過了極度的疲憊和深夜的嚴寒,帕拉多和他的同伴終於走出了高山雪線,走進了河谷地帶。12月20日,他們看到一個騎馬人的身影;3天后,12月23日,救援直升機救出了所有倖存者。16名倖存者的獲救,被稱為“安第斯奇蹟”。 然而,在他們獲救後,有關他們獲救的手段引發了劇烈的爭議。當時有報紙在一篇名為《靠同類相食生存?》的文章中說:“16名倖存者是靠吃朋友的屍體活下來的。”1974年,《活着:安第斯空難倖存者的故事》一書問世,書中講述倖存者在安第斯山72天的生存經歷。倖存者卡內薩在書中說:“靠吃人肉活下來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經歷,我問自己這樣做是否值得,答案是值得。這樣做是為了活着的人繼續生存,如果當時地上是我的屍體,我也希望你做同樣的事情。”成功脫臉後,帕拉多沒有接受任何心理諮詢,也沒有做過任何噩夢。如今,他和結婚27年的妻子維羅尼克育有兩名十幾歲的女兒。劫後生還的帕拉多後來一共11次重回安第斯山脈上的飛機墜毀地點,向母親、妹妹和朋友的墳墓獻上鮮花。每年12月22日,空難生還者們都要聚會一次。 帕拉多說,是他88歲的父親促使他寫下了《安第斯山脈上的奇蹟》一書。帕拉多說:“我之所以懷着強烈的願望走出山,是因為我想再一次看到我父親塞勒,我的父親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我的母親和妹妹都死了,我沒有女朋友,我當時最大的願望就是回去看到我父親,讓他擁抱我。人們問我為何要等33年才將我的親身經歷講述出來,我也不知道原因,但我想為自己的父親寫點東西。當我父親讀了我的書後,對我說‘謝謝你’,然後他就擁抱了我,那正是我想要的。”在安第斯山脈絕境中,能夠再次被父親擁抱,曾經是他所有的夢想。 或許我們可以把這樣一句話送給這些倖存者:“在死亡的底色上,生命更具雕刻的美。”這場空難已經過去40年了,當年的倖存者在與死神的不期而遇中奮力抗爭。如今,他們已經走到生命的暮年,他們中很多人都承認,正是這場空難改變了他們對生命的認知。帕拉多在自己的回憶錄中寫過這麼一句話:“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安第斯山。”這座安第斯山就是生命本身潛藏着危險和絕境,但又一定蘊藏的希望和奇蹟。 安第斯山脈相關資料: 安第斯山脈屬於科迪勒拉山系,從北到南全長8900餘千米,是世界上最長的山脈,縱貫南美大陸西部,素有“南美洲脊梁”之稱,山脈有許多海拔6000米以上、山頂終年積雪的高峰,且地區礦產資源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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