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場軼事 我在1969年到1979年在黑龍江一個農場裡當“知青”。那裡曾被叫做“北大荒”,後來建立起一個個大農場。那裡是半丘陵地,大片的黑鈣土極其適於機械化大農業耕作。那時農場收割小麥和大豆差不多都是用機器收割。我記得一開始是用履帶式拖拉機牽引着收割機進行收割。大家管這種收割機叫“康拜因”(大概是譯音吧)。再過兩年有了自走式康拜因,也就是在康拜因上裝上了機械驅動裝置。 甭管是牽引式康拜因,還自走式康拜因,使用起來特別愛出毛病。工作一兩個小時就不知道哪兒出了問題。好在機耕隊開康拜因的師傅們都心靈手巧,捅咕捅咕就又隆隆作響地運轉起來繼續幹活。在我們分場裡有四台自走式康拜因。在夏天收割小麥的時候,收割機都是日夜搶收小麥。有時遠遠看見地里漆成紅色的康拜因在收割小麥,那情景還挺壯觀。 1974年中國向當時的東德購買了一批自走式康拜因。我們分場有幸分到一台。這台東德進口的“洋玩意兒”比國產的要大一些,是藍色的,105馬力。而國產紅色的康拜因是65馬力。在工作效率上,“洋玩意兒”可以是國產康拜因的七、八倍!原因簡單,人家的康拜因皮實,從來不出毛病。 後來聽說,東德進口的這批康拜因原來工作檯是封閉狀態的,還佩帶工作服。中國進口後硬是把封閉工作檯的有機玻璃罩拆除,工作服也被“沒收”。嘿嘿,那是個“思想革命化”的年代,這種自虐的事情比比皆是。 機耕隊的師傅們對工作檯有機玻璃罩被拆除倒是沒什麼抱怨;他們只是好奇,為什麼人家的機器就這麼好使,還扛折騰?東德的康拜因上有個維修工具箱,不過裡面的工具居然很多都不知道如何使用。師傅們向“上面”反映這個問題,“上面”說,說明書還沒翻譯好,到時候會發下來。有個自覺很有經驗的老師傅趴在“洋玩意兒”下仔細看,然後用扳子試圖擰開個關鍵部位的螺絲看看。擰着擰着,“嘭”的一下,螺絲帽從裡面飛了出來,正打在老師傅的眼睛上!結果嚴重受傷。是不是人家有反拆裝置?哪兒呀,那個螺絲帽後面有個勁很大的彈簧,起防震作用的。要拆下這個螺絲得用特殊的工具。這是後來翻譯成中文的說明書送來後,人們知道的這回事兒。 當年農場草荒非常嚴重;其中危害最大的是野燕麥。由於這種雜草繁殖極其迅速,生命力頑強,人工鏟地鋤草效果很差。當時我所在農場有的大豆地,畝產大豆幾十斤,而野燕麥卻收上來近百斤。可見草荒之嚴重。對付野燕麥,最好的辦法就是草荒的地休閒一年。在野燕麥生長的夏季用拖拉機拉着大犁把野燕麥翻到地低下。以後就能種幾年好莊稼。然而,那年頭誰也不敢土地休閒。這要是被“上面”知道了還不得是“反革命行為”?結果野燕麥草荒越來越嚴重;真是“寧存社會主義的草,不長資本主義的苗”。這種情況我想“上面”也是多少知道的。 到了1977年初,國家從意大利進口了一批滅野燕麥的農藥,還特地說明是專門滅大豆地里的野燕麥的,農藥的中文名字叫“枯草多”。我們“知青”聽說了這事都挺高興。那年春天大豆出苗後,大豆地里開始噴灑“枯草多”。當時分場的幹部還在大會上叮囑,說是噴了藥的大豆地暫時不要讓職工家屬去那裡采豬食菜,藥會有一些天對動物產生毒性。後來呢?呵呵,噴灑了“枯草多”的大豆地里,野燕麥該怎麼長還怎麼長。氣的農場人這個罵,聲稱“我們讓意大利鬼子給騙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問題出在說明書上。翻譯過來的說明書概念不清,導致噴藥方式有偏差。再說,“枯草多”就算使用方法正確,也無法根除野燕麥,只能抑制其生長。可能抑制野燕麥的生長也好啊。據說那時進口到黑龍江的“枯草多”幾乎都沒有正確地使用。 “文革”結束後,黑龍江北部各個農場對野燕麥草荒極其嚴重的土地多進行休閒滅草。現在再也沒聽說農場鬧野燕麥草荒了。 在1977年的時候,中國還從日本進口了一批載重卡車。我所在農場也分配到一些。我記得牌子是五十鈴,燒柴油。這種卡車載重八噸,在農場使用很合適。 以往農場麥收季節,多是用解放牌國產卡車運送小麥。國產卡車載重斯四噸,同時還可加個拖車再拖四噸。解放牌卡車拉上八噸小麥是非常吃力的,開起來像怒吼一樣,要死要活的樣子。而五十鈴載重就八噸,然後開起來很輕鬆,噪音很小。 在五十鈴載重卡車到曬穀場拉糧的時候,“知青”們都好奇地圍着日本卡車來回看。看到車的後傳動軸很細很長,一個個都咂舌。解放牌卡車的後傳動軸是又短又粗。日本車乾乾淨淨,國產車到處漏油。開車的司機說“人家小日本子這車真扛‘造’(意思是皮實),咋使都不出毛病”。 中國解放牌卡車自從1956年批量生產以來就沒變過模樣。日本的五十鈴汽車可是不斷地更新換代。那時我對商品經濟和計劃經濟的區別有了一點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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