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友”們的退休生活
所謂“荒友”,就是我們在“北大荒”一個農場裡一起“上山下鄉”的人們。當年北京“知青”到那個分場的大約有兩百人,現在能聯繫上的有一百多人;各種原因故去的超過10%。現在我們這批人年齡都超過了六十歲,處於退休狀態。那麼,當前生活如何?
一般地說,自我感覺生活得還過得去的主兒就願意和“荒友”們聯絡,到時候也會聚一聚。這樣一說你會明白,那小一半的人聯繫不上,主要是他們不太想和過去的“荒友”見面。他們生活應該是比較困苦的;生活不如意,當然不願見人。這些人從農場返城後,工作比較差;到時候又被工廠解僱(後來那些工廠也都“不見”了),生活無着。其實作為曾當過“知青”的這些老北京人,起碼在“房改”之後有套屬於自己的房子。如果沒什麼大病的話,也就是解決了吃飯問題。有時候我們會得到點這些人中“XXX因病去世”的信息,多是貧病交加走的。哎,也算解脫了。他們走了的人很多五十多歲。可是,即便苟且活着,生活又有什麼樂趣呢?
大家還有個聯繫的這一百多人中,如果搞一次人人通知的大聚會,能來的也就幾十人;比如2014年“上山下鄉”45周年聚會,來了50人左右。可在“上山下鄉”40周年和35周年聚會的時候,來的人超過一百人。那時大家還有些心氣。現在嘛,畢竟是一年比一年老,沒那麼大精神頭兒啦。
還能有聯繫的這百十號人中分成不少個小的人際圈子,時不時地見見面;女的幾個組,男的幾個組。都老了還男女交往那麼“封建”?不是,是男人和女人聊的話題不同,有興趣的事情也有差異。這些小圈子裡交往的人們倒是沒有區域性的選擇,並非幾個姐妹兒,幾個哥們兒彼此住得比較近,於是就相互有來往。北京市區地方雖大,但交通也相對方便。再說了,都退休了,沒什麼事兒,就算是坐兩小時車也算不了什麼(據我所知,我們這些人中有些都搬到了郊區)。願意來往的人們應該是盼着常見面。我們這代人現在因病故去的人越來越多,到了聚一次少一次的時候啦;至少那些已經患重病的人我們總該時不時地去看望一下。
我們這些人中有些不能常常聚會,那時因為他們成了爺爺奶奶、姥爺姥姥。有了第三代後,孫子輩的小不點兒特讓人開心。好吧,享受天倫之樂吧。只要活得高興就行。不過別看我們都年過六十,有了第三代的可不是大多數。我們返城後結婚都比較晚,而現在的兒女們總是“不想長大”。我們的兒女們都到了婚嫁年齡,也是遲遲拖着不結婚。就算結了婚的,還有些又離了婚。現在的年輕人和我們的生活態度大不一樣。
退休生活不可能天天聚會,大部分的時光都是老倆口自己過。我們“荒友”中有些錢的都是做買賣的。就算開個小飯館、小旅館的小買賣也比掙工薪的掙錢多。這類人在我們中間有幾個;但大多數還是掙工薪的。在北京,如果你是一般工薪階層退休,倆口子過去都工作。兩人退休金每月超過八千人民幣。加上自己有房子,如果沒災沒病,這日子過得還算過得去。在北京、上海和深圳等超級都市生活的退休者,領到的退休金往往比二線城市高的多。我有個朋友過去在哈爾濱工作,現在他們倆口子在北京定居。他們的退休金按哈爾濱的標準領,比北京人少一半。話說回來了,哈爾濱的生活水平也相對低些。他們倆口子每月只有四千多退休金。這錢在北京過,日子就緊巴。
我們中間自己有車的不多。其實退休不上班了真沒太大必要買車。不過有的人就喜歡開車;或者錢多了點兒,因此就買了車。我看他們也不常開車。周末或逢年過節,會開車出去逛逛。也有的人手頭比較寬裕可以買輛車。“可買來車沒太大用,還不夠伺候它的呢。養車一年就得花不少錢。”
有的手頭有些錢的主兒會玩兒攝影。他們像“小土豪”似的買很好的相機和鏡頭。各種照相器材加起來得花一、二十萬人民幣。一個個專門去嚷嚷着“‘打鳥’是攝影的最高境界”,早出晚歸到各個公園找鳥去。別笑話他們,退休者能有閒情逸緻去玩兒攝影,總比成天推麻將強。再說,到處溜達着照相也算鍛煉身體吧?當然了,您甭指望他們會照出多麼有藝術感染力的片子。他們也知道自己沒有“藝術細胞”,人家的口頭禪是“我高興就行”。是啊,到了這把年紀,有什麼比心情舒暢更重要?
大部分“荒友”擺不了“小土豪”那譜;他們多半是和老伴兒一起經常鍛煉身體。是不是去跳“廣場舞”?這,我還真沒注意。至少男的沒這心思。要不怎麼一說,就是“大媽跳廣場舞”,沒有“老漢跳廣場舞”。他們會買個北京各個公園的年票,天氣尚可,心情不錯,就會到哪個公園走上一圈。專找沒人的地方去,時間至少兩小時,而且還得是快步行走。如果住所附近有收費的體育場館,也會時不時地去游泳或打打羽毛球,要玩兒得累得半死或通身冒汗才好。和我很要好的一位“荒友”這樣如是說:主要是讓時間過得快點兒,不然就會胡思亂想,久而久之心情會惡劣,日子就會過得漫長難熬。我聽了這話不知如何表示自己的意見。都說人生短暫,可我的朋友卻希望時間過得快些。難道還有什麼言外之意?
在這裡我想告訴大家一點難為情的話。我們“荒友”們很早就沒有性生活了,有些人還沒到五十歲就成了“和尚”;現在“荒友”們和各自的老伴兒幾乎都是分床睡覺。能找到的原因是,老爺們兒們太愛喝酒,一旦醉醺醺,妻子就挺煩。這不,各睡各的。就因為愛喝點酒?不得而知。如果這是老“知青”中的普遍現象,我真覺得當過“知青”的人們虧。在“廣闊天地”,多數人不得不性壓抑。返城年近三十好不容易結了婚,嘗到了那妙不可言的性愛之美,怎麼還不到五十歲就又變成了“中性”?或許從來也沒什麼和諧的性生活?可是為什麼還有這樣的話流傳:“老‘知青’聚會,洗洗就睡?”意思是,過去在“廣闊天地”時互相有意卻未能如願的男女們,現在了卻心願--雙雙寬衣解帶,上床“真刀真槍”的練。我還不能不信,因為在我們“荒友”中確實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不過大家只是在私下裡議論。
恐怕還有一點我想要說說。就是大家聚會都聊些什麼?拿男女都參加的大聚會來說,女的聊家長,男的喝五吆六地喝點酒;喝完酒就玩兒牌。會不會聊些有政治色彩的話題?沒有,沒人想着聊政治。不是不敢說,是真的沒興趣;並非對政府滿意,而是“他們玩兒他們的,我們玩兒我們的;他們跟我們沒關係”。這話從醉醺醺的“荒友”嘴中喋喋不休地冒出來,我這心裡有點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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