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清晨我从睡梦中醒来,朦胧中第一眼看到的是五姨妈坐在炕上,摇曳的灯光下为我缝制新衣的身影,有时姥姥也坐在那里,她们在为我和表姐们连夜赶制新衣。这个温馨感人的影像牢牢的崁进了我的脑海里,即使半个世纪后的今天,这个场景偶然还会出现在我的梦境中,醒来后总是禁不住热泪涟涟。非常怀念疼我爱我宠我的五姨妈,还有姥姥。
虽然是平常百姓人家,但每逢过大年孩子们一定要有新衣服穿,姨妈对我更是宠爱有加,要里外三新既新衬衫新棉袄新罩衣,通常是小碎花布的衬衫,织锦缎的中式小棉袄,我穿过粉红的,翠绿的,紫红的,海篮色的上面织着金色丝线的小棉袄,但印象中没穿过大红色的,估计大红的是新娘子出嫁时穿的。每年过年我还一定有一双新棉鞋穿,也是姨妈親手做的,几乎总是紫红色条绒面的。灯光下姨妈和姥姥为我的新衣服钉上最后一颗扣子或钮绊,我躺在热乎乎的被窝里静静地看着她们,耐心的等待她们完成杰作…。 有时我会出神地看着窗上的霜花,随着屋内熊熊燃烧的炉火的跳动,玻璃𥦬上的霜花不住地变换着,时而象覆盖着皑皑白雪的松林,时而象涓涓流淌的河流,时而被我想像成伏在窗前的巨兽,时而又被我看成天边翻腾的云涌……当屋子中央的铁炉烟筒烧成了红色,窗上的霜花也溶尽了,炉子上的大铁壸冒出了白色的蒸汽,我该从被窝里爬出来,用一个大木盆开始洗浴。洗毕便迫不及待的穿上漂亮的新衣服新鞋子,心里别提多美了!
通常我们姐妹几个一个挨一个地洗浴完毕,大表姐便开始给我们梳装打扮,大表姐心灵手巧,会织各种各样的毛衣,会钩各种花式的台布,只要拿个样板让她一看,她就能编织出来。这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洗浴过后,她挨个将我和莹姐还有雅丽姐的长辫子梳好,然后开始盘成不同的样式,都象古装戏里的样式,我们称小姐式或丫环式,由我们自己选。我不喜欢古装戏里的小姐,因为她们太娇柔造作,老依依呀呀地唱个没个完,没个痛快劲儿。所以我每次都选丫环式,就是把兩条辫子在耳朵两侧绕成环的那种,现在看来还真就是丫环命! 头发盘好后,还要插上一只带有两朵花和叶子的发簪,这是我们事先去百货店买好的,花是用很厚实的绒布做的,有红的粉的黄的紫的橙色的很多种颜色,各自选自己喜欢的颜色,不能重了。记得最清楚的是我看到有一支翠绿色的花,我就选了这支,表姐们都反对说设有绿色的花只有绿色的叶子,让我选其他颜色。可我很叫劲地死活不肯换,最终楞是把一支緑花插在了头发上。现在想起来很是搞笑。我小时候是个丑丫头,大奔儿头,单眼皮,尖鼻子,翘翘嘴,记得小时候有首童谣:奔儿头奔儿头,下雨不愁,人家打伞,我打奔儿头。这大概说的就是我。想象一下,这样一个小丑妞头发上还插了支緑花,用现在的语言该怎么形容呢?这还没完呢,梳好头插好花,大表姐又为我擦上红脸蛋儿,印堂中央还点上个红点儿,这才梳妆完毕。于是我们便迫不及待地冲出家门,去找自己的小伙伴们玩了。
出得家门,很快便被一群小姑娘们团团围住,小伙伴们对我们的梳妆打扮羡慕极了,时不时地悄悄求我们,让大表姐也给她们捣扯一下。这时的我便豪气万丈的一口应承下来,将小伙伴带回家来,交给大表姐。二表姐对我的行为颇有微词,说:尽给大姐找麻烦!你自己又不会做,充什么大瓣蒜呢?可知书达理、性情温柔贤淑的大表姐从来不驳我的面子,只要提出来多半是有求必应。我就站在旁边看她给小伙伴盘头发,一时间家里孩子进进出出象走马灯一样,好不热闹。
发自我的 iP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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