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记:2021年6月26日下午非常激动地发现,我的公众号fanxuede2016
的部分文章居然被“自由微信”(freewechat.com)保存下来了。从2016年2月27日开始,到2019年4月19日耶稣受难日公众号被微信永久封号,三年多来,我在那里发表了1100多篇文章,近万张照片。现在按照编号,从0001开始,转到万维博客
五十多年来去过了许多名山,但我心中最亲最美的山,还是凤凰山,这是我故乡的山,就像创世纪说的那样,是我的骨中骨,肉中肉。
记不起第一次爬凤凰山是哪一年了,更记不清楚爬了多少次。在家乡刚刚长大,我就去爬了;离开家后每次回故乡,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与凤凰山相会,那中间的甜美,只有我的心知道。
凤凰山不够厚重,也说不上高大,更缺少文人墨客的诗意缠绕。凤凰山之美在清俊,在一身傲骨。从山底一路爬上顶峰——箭眼者,必有一番英气在心中。传说,大唐年间,薛礼征东,站在十几里外的发箭岭,一箭,穿山尖而过,中间留下一个大孔,是为“箭眼”,箭落处,为边门,就是当年与高丽分别国土的地方。
上初中那年,有一次登上“箭眼”,我在山脊上坐了一会儿后,仔细地看那上面的一个小坑,形状像脚印,传说中它是王母娘娘的脚印,是小脚,里面还有一窝水。山风吹来,一阵凉意,看山底,人就像小蚂蚁,一时间,觉得自己站得好高,多年后才体会出这一次眼见的凄凉,人算什么,出自于尘土,又归于尘土,不过是一粒凡尘,微尘。不过,这尘土飞扬时,也有梦。
又是哪一年也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是深秋。我站在凤凰洞的绝壁上,看满山的秋叶,重重叠叠,金黄丰满,绿叶微残。一阵秋风过,山涛声声,赤橙黄绿,七彩奔涌。大光从蓝天倾射,一树就是一座色彩的宝库,深深浅浅,明明暗暗,或弯曲,或旋转,都在尽情地欢歌,一曲唱不尽的彩色之歌。而鸟儿则在彩色的大河上下,独自地叫着,唱着。小松鼠爬到大树上,上去,又下来,小脚捧着一个小松果。
那时,凤凰山成了我,在地理上,在宇宙中,我确定了自己的地方:我是凤城人。
还有一年,晚春,杜鹃花开了,我走过一个山脊,上了一个山峰,杜鹃花一路相伴,或一片,或数株,在无数的绿叶之上,一朵朵盛开的杜鹃,或深红,或浅白,或淡粉。但无论什么颜色,都沁透了清纯,不染一丝污垢。杜鹃花边上的褶子,正如少女的裙子,轻柔,梦幻。凝视着她们,我的心渐渐柔软了,一时间,生出了青春的梦,清纯又飘逸。
远处,万仞绝壁,水痕成沟,一株杜鹃怒放,花容如火,在半空中燃烧。眼前,在两块大石头的夹缝中,一株白杜鹃独立,片片浓绿的叶子上,花蕾刚刚露出一点玉面。
十三四年前,从芝加哥返回故乡,时间太紧了,没有办法去长春会一下大学时代的好友。四位同学加兄弟,肖振远,贾威,姚钢,陈利,他们听说后,找了一辆车,开了近千里的路,专程到凤城来看我。那天晚上,二哥帮忙,我和几位好友特意住到了凤凰山里的旅馆中,就在三观庙的对面。酒酣饭饱之后,我们在山中漫步,皓月当空,树影重重,虫鸣四起,凉风习习。尖峰,巨石,绝壁,月光下似乎重了千钧,又平添了三分冷峻,我们回忆着逝去的青春,说着说着,大家都不说话了,静静地倾听大山的沉寂。
第二天的清晨,我们上了后面的山脊,薄雾缭绕,绿树成梦,偶尔几块石头堆砌,哥哥说,这是当年长城的遗迹。蹲下,抚摩古老的石头,石头哭了,泪水令我的手心发凉。几百年了,石头依旧,而江山变了万千。山中石头上的刻字的落款,大都写着“中华民国某年某月”。 早饭后,肖振远,贾威,陈利,和我一起登山,还带上了我的儿子羊羊。他六七岁了,生在美国,长在美国,这是他第一次登爷爷老家的山。凤凰洞上的绝壁,几乎直立,沿着石头上凿出的石阶,我们手脚并用,向上爬行,一失足就会掉进深谷里。贾威和陈利,把我儿子夹在中间,一路抓着铁栏杆而直上。老牛背上,振远兄牵着羊羊的小手,一步步地爬在山脊上。不过尺宽的山脊,两边陡立,巨石万丈,摔下去就是粉身碎骨。多年后儿子还说,肖叔叔的手真有劲。爸爸告诉儿子,我上大学时掰腕子就掰不过你肖叔叔。那时,爸爸经常到肖叔叔家蹭饭。儿子问,爸。什么叫蹭饭?
一幕幕,令我一再想到大学时代同学间的真挚友谊,它伴我走过了人生最深的幽谷。
我没有在冬季爬过凤凰山,只是远远地在家门前看着它千山洁白,银装在金光下闪耀。它在严寒中默然傲立,一团团云雾来了,它隐去;走了,它敞开万古胸怀。我就是在太平洋的彼岸也想它,什么时候,我能再一次走进它的怀抱,闭上双眼轻轻地呼唤:“凤凰山,凤凰山”。
初稿 2013.8.16 于美国印第安纳州旅馆
2016年3月初修改于芝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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