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幾天的古詩詞,有些壓抑,想換換氣氛。於是,到書架上找出《草葉集》一書,李野光的譯本。隨手翻了一下,不小心看到了一個日子——1892年3月26日,惠特曼在這一天逝世了。噢,這麼說,今天是他逝世130周年。 又看到了一個日子,1855年7月4日,美國獨立日,《草葉集》在紐約問世。 過了一百年,我也問世了。也就在這一年,由楚圖南翻譯的《草葉集選》在北京問世了。 這麼多日子碰到了一起,我不能不寫惠特曼了。 1819年5月31日,沃爾特·惠特曼(Walt Whitman)出生於紐約長島。他十二歲那年,1831年,法國歷史學家托克維爾在美國旅行時說:“美國至今還很少產生著名作家,沒有大歷史學家和出色的詩人。” 又過了兩個十二年,《草葉集》(Leaves
of
Grass)出版了。詩集出版剛剛過了十八天,7月21日,美國文壇領袖”愛默生就意識到,美國已經“誕生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偉大詩人”。他在那天寫給惠特曼的信中說,《草葉集》是“它是美國迄今作出的最不平凡的一個機智而明睿的貢獻。……我極為喜歡它。我發現了一些寫得無比精彩的無與倫比的東西。……我祝賀你在開始一樁偉大的事業”。(
李野光 譯本第537—538頁) 而社會上,對《草葉集》一片罵聲。 一百多年過去後,歷史證明,愛默生是對的。 正如許多人認為的那樣,沒有惠特曼,沒有《草葉集》,你就無法真正理解美國,無法了解美國人。


《草葉集》中最重要的作品是《我自己的歌》。惠特曼選取草作為全詩的核心意象,其實也就是“我“的意象。他寫到:“哪裡有土,哪裡有水,哪裡就長着草。” 核心字眼:我,個體,獨立個人。 惠特曼認為自己一生就是嘗試,“想把一個人,一個個人(十九世紀下半葉在美國的我自己,坦白地、完滿地、真實地記錄下來”。(第571頁) 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在他的葬禮上,友人們朗誦了他的著名詩句:“我明了了我的使命——我醒了。” 《草葉集》開篇的第一首就是《我歌唱自己》,英文原文為:
One's-self I sing, a simple separate person, Yet utter the word Democratic, the word En-Masse。
李野光 譯本: 我歌唱一個人的自身,一個單一的個別的人, 不過要用Min主的這個詞、全體這個詞的聲音。
趙蘿蕤 譯本: 我歌唱自己,一個單一的、脫離的人, 然而也說出Min主這個詞,全體這個詞。
Of physiology from top to toe I sing, Not physiognomy alone nor brain alone is worthy for the Muse, I say,the Form complete is worthier far, The Female equally with the Male I sing.
李野光 譯本: 我歌唱從頭到腳的生理學, 我說不單止外貌和腦子,整個形體更值得歌吟, 而且,與男性平等,我也歌唱女性。
趙蘿蕤 譯本: 我從頭到腳歌唱生理學, 值得獻給詩神的不只是相貌或頭腦,我是說整個結構的價值要大得多,女性和男性我同樣歌唱。
Of Life immense in passion, pulse, and power, Cheerful, for freest action form'd under the laws divine, The Modern Man I sing. 李野光 譯本: 我歌唱現代的人, 那情感、意向和能力上的巨大生命, 他愉快,能採取合乎神聖法則的最Z由的行動。
趙蘿蕤 譯本: 歌唱飽含熱情、脈搏和力量的廣闊生活, 心情愉快,支持那些神聖法則指導下形成的、最Z由的行動, 我歌唱現代人。
儘管譯本不同。但中心點很清楚,就是單一的個別的人。我自己。

在惠特曼的代表作《我自己之歌》,一開頭也回到了這一個我,獨立的個體。
1
我讚美我自己,歌唱我自己, 我所承擔的一切你也得承擔起來, 因為屬於我的每一個原子都同樣屬於你。 我閒遊,邀請我的靈魂一起, 我悠閒地俯身觀察一片夏日的草葉。 我的舌,我血液中的每個原子,都由這泥土這空氣所構成, 我生在這裡,我的父母生在這裡,他們的父母也生在這裡, 我如今三十七歲,身體完全健康, 希望不停地唱下去,直到死亡。 教條和學派先不去管, 暫且退回來,明滿足於它們的現狀,可是決不能忘了, 我一味懷抱自然,我允許無所顧忌地述說自然, 以原始的活力,誰也不能阻擋。
在2,惠特曼寫自己擁抱自然 ……
大氣並不是一種芳香,它沒有那種氣味,它是無嗅無味的, 它永遠合乎我的口味,我愛上了它, 我要到林邊的堤岸上去,去掉一切虛飾,赤裸裸地, 我瘋狂地渴望它接觸我的身體。
我自己呼出的熱氣, 回聲,漣漪,嚶嚶細語,愛根,絲線,合歡樹,樹丫和藤蔓, 我的呼吸,我心臟的跳動,我肺部中流動的血液和空氣, 綠葉和枯葉的氣息、海岸和黑色的海邊岩石以及穀倉乾草的氣息, 從我喉嚨里迸出飄散在旋風裡的話語的聲音, 幾個輕吻,幾番擁抱,兩臂伸出的合圍, 柔軟的枝條擺動時光和影在樹上的嬉戲, 獨自一人或在鬧市中或沿着田壟和山邊行走時的歡喜, 健康的感覺,正午的顫音,我從床上起來迎接太陽時唱的歌曲。 ……

第3節談到了我與時間
……
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多的開始, 也沒有像現在這樣多的青年和老年, 將來不會有像現在這樣的完美 也不會有像現在這樣的天堂或地獄。
衝動,衝動,衝動, 永遠是世界生殖的衝動。
對立的對等物從朦朧中前進,永遠是物質和增殖,永遠是性的活動, 永遠是同一性的聯結,永遠有區分,永遠在繁殖生命。 ……
我的每個器官和屬性都受歡迎,任何熱心而清潔的人也受歡迎, 沒有哪一寸或一寸中的哪一分一厘是壞的,也沒有哪一部分比其餘的較為陌生。
……
5 我相信你,我的靈魂,但另一個我絕不向你屈就, 而你也不屈從那另一個。
…….
我知道上帝的手便是我自己的諾言。 我知道上帝的精神是我自己的兄弟, 所有出生過的男人也都是我的兄弟,女人是我的姐妹和情侶, 而造化的一根龍骨是愛,
…… 
16
我既年老又年輕,既愚蠢又同樣聰明, 既不關心別人又永遠在關心別人, 既是慈母又是嚴父,既是孩子又是成人, 充滿了粗糙的東西又充滿了精緻的東西, 是許多民族組成的民族中的一員,他們最小的和最大的全都一樣, 我是南方人又是北方人,是住在奧科伊河旁邊的一個冷漠而又好客的農民, 一個準備好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經商的美國人,其關節是世界上最柔軟的關節,也是世界上最堅強的關節, ……
我是個屬於各種膚色和各個階級、屬於各種地位和宗教的人, 一個農夫、機械工、藝術家、紳士,水手,教 友派信 徒, 囚徒、幻想家、無賴、律師、醫生,牧師。
…… 20 ……
總之,人究竟是什麼?我是什麼?你是什麼?
……
我在一切人的身上看到我自己,不多也不差毫釐 我對我自己的褒貶對他們也同樣合適。
我知道我是結實而健康的, 宇宙間的一切都向我長流不息, 一切都給我寫下了,我必須理解其含義。
21
我是肉體的詩人,我也是靈魂的詩人, 天堂的歡樂和我在一起,地獄的痛苦也和我在一起, 我把前者嫁接在我身上並使之增殖,我把後者譯成新的言語。
我是男人的詩人,也同樣是女人的詩人, 而且我說做個女人也像做個男人一樣偉大, 而且我說世界上沒有什麼能大過人的母親。
我唱着擴張或驕傲的歌, 我們已經低頭和求饒得夠了, 我指出宏偉只不過是發展的結果。
你超越了其餘的人嗎?難道你是總統? 那沒什麼,我們每個人都不只到達那裡,還繼續前進。 ……

23
千年萬代留下的言語不斷在眼前展開呀! 而我的是一個現代的詞,“全體”。
這是個永不動搖的信仰的詞, 此刻或今後它對我完全一樣,我無條件地接受時間的磨蝕。 ……
24
華爾特·惠特曼,一個宇宙,曼哈頓的兒子, 狂亂、肥壯、多欲、能吃、能喝、善於繁殖, 不是感傷主義者,不凌駕於男人和女人之上,或遠離他們, 不謙恭也不放肆。 把門上的鎖拆下來! 把門也從門框上撬下來!
誰貶低別人就是貶低我, 無論什麼言行最終都歸結到我。
靈性洶湧澎拜地通過我奔流,潮流和指標也從我身上通過。
我說出原始的通行口令,我發出Min主的信號, 上帝啊!如非所有人在同樣條件下所能相應地得到的東西,我決不接受。
通過我發出了許多長期啞默的聲音, 一個又一個世代的囚犯和奴隸的聲音, 病人和絕望者以及盜賊和侏儒的聲音, 準備和生長的輪轉不息的聲音, 連接群星的線的聲音、子宮與精子的聲音, 還有那些被別人踐踏的人的權利的聲音, 畸形者、渺小者、呆板者、愚蠢者、被蔑視者的聲音, 天空的濃霧和轉着糞丸的甲蟲的聲音。
通過我發出的被禁止的聲音: 性的和情慾的聲音,原來被遮掩而現在讓我揭開了的聲音, 由我澄清並轉化了的污穢的聲音。
我沒有用手指堵住我的嘴, 我對於腹部周圍像對於頭和心臟周圍那樣保持高潔, X交對於我並不比死亡更為淫邪。
我贊成種種的欲望和肉感, 視覺、聽覺和感覺都是神奇的,我的每一部分和附屬品我都是奇觀。 ……

42 ……
這是那座城市,我是其中的一個公民, 凡是與別人有關係的都與我有關,如政治、戰爭、市場、報紙、學校, 市長和議會、銀行、稅率、輪船、工廠、貨倉、店鋪、不動產與動產。 ……
52. (他在最後寫到) ……
我將自己饋贈給穢土,讓它生長在我所愛的草叢裡, 如果你想再得到我,請到你的靴後跟底下尋覓。 ……
如果你一時找不着我,請仍然保持勇氣, 一處不見就到另一處去尋覓, 我總會在某個地方等着你。 在《草葉集》最後一首詩《再見》的結尾,惠特曼寫下了最後的話:
請記住我的話,我還會回來的, 我愛你,我告別物質, 我像是脫離了肉體,勝利了,死了。 到此,文章也告結束了。 2022.3.25—28午夜 附註:26日晚已經準備好了初稿的資料,正要寫,突然死機。全部資料都沒有了。咬着牙,再讀,再寫。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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