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老娘這次遭罪了”

                        范學德

我還是在禱告，從醫院裡傳來的還是壞消息。母親的燒，有時剛降下了一度，但一到下午，就又升上去了。什麼藥也不起作用了，只能維持。

她時常昏睡。身上插滿了管子。很快地，就連液體食物也咽不下去了，靠輸液來補充營養。而大小便也失禁了。

姐姐說：“弟弟，老娘這次遭罪了。”

在昏迷中，母親的臉上出現了痛苦的表情，但只要一清醒，她就竭力保持平靜。無論是在昏迷還是清醒中，母親從來沒有大喊，她就是閉緊了嘴，默默地忍受。姐姐哥哥都對母親說，媽，你要是難受得受不了了，就說一聲。但母親一句也不說，就是那麼默默地忍受。

大哥說：“媽媽真堅強，太堅強了。那麼難受，她一聲也不吭，就那麼硬忍着。”

我知道，一定會是這樣的。母親不想讓兒女難受，所以，無論怎麼痛苦，她都堅韌不拔地忍受着。但是，令我痛苦並且困惑不解的問題是，像母親這樣的一個善良的人，一個基督徒，為什麼在臨終前竟然遭這樣的罪。

盧雲神父也遇到了同樣的問題。在他母親病危的時候，他看到了，母親的掙扎開始了。他說，他怎麼也想不到母親的死亡是會帶着掙扎的，“她的生命美麗，溫柔，慷慨，把可以付出的一切都全然付出了。這樣的生命又怎可能會以焦躁，疼痛，飽受折磨的掙扎告終？心境平靜的人應該死得寧謐，忠實虔誠的人應該死得安靜，常存愛心的人應該死得祥和。”

這是真的嗎？和盧雲一樣，我不相信這個如此簡單的答案，正如生命一樣，死亡的奧秘也不是我所能理解的。

盧雲猜測，也許，她母親死前的掙扎是被召喚與基督聯合起來，甚至與基督的苦痛聯合起來。他說：“與基督同活的人，必須作好準備隨時與他同死，甚至要願意接受他的邀請，進入到他悽惻的痛苦中。”

參入上帝的痛苦，也許，這是一個很好的解釋，並給我心理帶來一定的安慰，但是，它還是無法滿足我的心，聽到母親在痛苦的掙扎，我的心裡非常難過。我想到了另外的方面。

也許，我們靈魂深處永遠響着兩個聲音：一個聲音是：“我的神！我的神！為什麼離棄我？”另外一個聲音是：“父啊！我將我的靈魂交在你手裡。”被離棄，被拋在痛苦之中，被死亡緊緊地抓住，這正是進入於上帝的聯合之中，正是敲開生命的另外一扇門——永生之門。但這離棄是短暫的，因為離棄我們的那一位，正是愛我們的主。因此，即使被他所離棄，也堅定地信賴他，把自己的心交在他手裡。只是這一顆心，是一顆破碎的心。

我知道，母親不會像我想得這麼多，也不會發出像我這樣的禱告。但是，兒子和母親的心是連在一起的，我在上帝面前為母親代禱：

“我的神！我的神！請你不要離棄我的母親”

“父啊！我將我母親的靈魂交在你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