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访京城的一位高人 范学德
一、天意。 8月31日下午3点多,乘车去太和艺术空间途中,“天意”这两个字在我脑海中翻腾不止,激荡出的每一朵浪花都洋溢着喜悦。我马上就要看到衲子先生画作的原件了,天哪,太棒了。3点50分 ,到了。一个大广告牌立在眼前:“用笔 衲子书画特展——暨《用笔——衲子书画自选集》首发”,立定,喘口气,我来了。 2021年秋第一次看到衲子的画作,也是在太和艺术空间展出的,隔着太平洋与屏幕,我一看就喜欢的不得了,虽然连一件原作也没看见,但乘兴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写下了我的观画感:“衲子画作:‘当代文人画最后的经典”。 “衲子的画是中国最后的文人画。“ “它是当代文人画最后的经典。”这是贾廷峰的名言,他策展了六次衲子的画作。我照搬他的话,离谱不会太远。但那时,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几时能够到中国,能看到几张原作。 漫长的岁月,整整三年,今年8月18日我终于从美国抵达北京。但即使那时,我也不知道哪一天能抽出时间静静地看画展。这一天从天而降,恰恰降在8月30日,我从黄山返回京城。送走孩子回美国后是31日下午,我可以自由行动了,而衲子 “用笔“画展是日在北京开幕。天意。天意。我与衲子的画作相遇了。开幕式是三点,人太多,不利于看画,3·点50,人少了许多,我来了,背着包,手提拉杆箱。 见到策展人贾廷峰,兴奋极了,神交已经四年多,第一次见面,握住了彼此的手,喜悦,跳跃在各自的脸上。没想到,喜上加囍,衲子的女儿陈曦、陈昱也都在场,还有衲子的两个外孙,我们一如故。她们还送给了我珍贵的礼物。 我赶紧看画作,匆匆先看一遍,再看时,慢慢看,细细地品味。展览大厅的正面,置放着两大幅衲子画荷花的杰作,:一幅叫《莲叶何田田》,另一幅,《大涤子题画语》。 我从左到右,向前倒后,看来看去,赞叹不已,神品,逸品。芝加哥艺术馆有一幅莫奈的巨作《睡莲》,我也是这样地看了多次,怎么也看不够,每一次都能看到新的美妙。 衲子的这两幅荷花杰作,恰如莫奈的《睡莲》,令我心花怒放,神魂颠倒。时间长了一点后,心平气和。 莲叶成花,是云花,黑云花,灰云花,萧散、简远、淡泊、平和,饱含着生机的和谐气象洋溢在整个画面上。“和则可大”(张载语),是天地之大,画者心灵之大。昨晚我还在想,这种宏大疏阔用什么来形容,六个字:宽厚、宽容、宽松。几十年前的中宣部长朱厚泽曾提出这“三宽”。是理想的社会环境,成了实际的画境,展现在衲子的画面上。 著名油画家尚杨先生与我同观《大涤子题画语》,他一再说,“这幅画得好,这两片(低垂)的荷叶画得太好了。” 一荷一天地,这是清和散淡的心灵世界,它面对当今世界,又与古老的名诗遥相呼应:“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杜甫语)用衲子景仰的石涛的话来说:“精神灿烂”。 我评:“丰盛的生命。” 一幅又一幅的画作,美不胜收。我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天黑了,画廊关门,我与贾廷峰廷峰离开了太和艺术空间。 夜静了看拍摄的照片,一再感叹,我真是三生有幸。
二、神交
与三字结缘,与贾廷峰交谈中得知,除了太和艺术空间,这几日还有两个衲子的画展同时在北京举行,一个在融德画廊,一个在文津阁古美术馆。我听了几乎不敢相信,但不得不信,我被祝福了。 赶紧调整行程时间表,怎么也要到另外两个画展看看。衲子的女儿要来接我,非常感谢,但北京太大,堵其车来吓死人。我想打车去,贾廷峰说,我送你。 连看了两个,大饱眼福,又有点消化不良,时间太短,不能慢慢地观赏。虽然如此,但有些画作已经刻在了心里。比如他画的砚台,古朴苍劲的气息扑面而来,书卷气。 一幅幅荷花,从方方面面去书写那圣人气象,伯夷之清与柳下惠之和融为一炉。哇,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竟有如此万千气象。尤其是一幅“忽忆汪慎生先生,率意为之”的横幅荷花,太美了。我知道,汪慎生先生是衲子的恩师,且彼此性情相合,淡泊、平和。这一幅画,将衲子对恩师的深情,画成了一首有色的诗篇,无声的交响乐。 还有一幅画是三个老人在水中游泳,妙绝了,它让我一下子就想到了马蒂斯的名作《舞蹈》,我在圣彼得堡埃尔米塔什博物馆亲眼看到过原件,激动的几乎流泪。那生命的律动,呼应着我心房的跳动。而衲子的《游泳》,我姑且名之,有着同样的生命律动,正是古人所云的“气韵生动”, “真力弥满“(司空徒语),又空灵飘逸。 真正的逸品。
美中不足,开幕式当天我没有看到衲子先生,他身子有些不舒服。我只好求陈曦代我向先生问好,“愿上帝赐给他喜乐、平安。” 次日下午,收到陈曦的回信:“您和我父亲之间的神交应是上帝的安排。今天上午我给他看了我们在一起的照片和您对他两个外孙的叮嘱,他开心地像个孩子。” 我特别渴望能见衲子先生一面,不然,终生遗憾。但我怕打扰他,又不敢直接提出来。我告诉陈曦:“我5号上午离开北京,争取4号看两个你父亲的画展。” 她回信,“这两个地方相距很近,我陪您去吧,特别想请您来家见上一面”。又说:“我父亲的愿望。”还说:“他这两天显得格外有精神,虽不明说,我感觉他似乎在等待着这神奇的相遇。” 陈昱也说可以陪我看画展,“请您看完展一起到家中,父亲非常想见面。” 衲子先生想见我,我非常感动。
9月4日晚,贾廷峰夫妇载我来到衲子先生家中,一见面,我们都非常开心。坐在衲子身边,握着手,似乎什么也不必说了。我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到恩师张岱年家中,也是这样小小的书房,也是这样的欢欣。看衲子,也像张先生一样,是“木讷气质”,为人非常谦和。 一个,中国哲学史泰斗;一个,中国文人画大师。 衲子几乎经历了1949年后的每一个运动,我问他,你如何能保持一个平和的心? 他笑着说,都忘记了。 我又问,你在一幅画中题字,“致力于最本质的东西。”它是什么? 他又笑了,说,记不得了。 这是打禅语吗?我也笑了。笑罢了忍不住还问,你画中有些小鱼,中间断了墨,断骨,身子没有连在一起,是有意这样画吗? 先生笑了,说,是宣纸打折了吧。 还问了什么,说了什么,我也都忘记了,记不得了。 也许,都在画中了。 看画吧。 回到美国后,一个多月来,我经常看衲子先生的画册,看我拍照的图片,就连在绿道上散步,也时常不思考衲子的画,偶尔冒出几点想法,立即记录下来。最后,还是我三年前凭直觉得出的结论:“说到中国文人,我想起了不久前离世的大师余英时先生,他好像说过:‘我在哪里,中华文化就在哪里。’ 衲子先生当然不敢这么说,要是说了,早就被灭了。 但我作为一个画家、画评家的界外人却可以放肆地说:‘衲子的画在这里,中华文化就在这里。’” 2024.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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