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危险,这路还能走下去吗?!
范学德
天黑了,冷雨敲打着窗棂,风萧萧。我在屋内梦想,也许,雨会停,雪花再飘飘。明早会看到地面铺满了雪,哪怕是薄薄一层,一个是冰清玉洁。哪曾想到清晨走出家门,连一个乒乓球台大的雪地也没有,门前的灌木丛、栀子花成了冰雕,冰彻绿叶,片片坚硬,手一摸,滑溜溜的,冰凉冰凉。 另一家的花树,紫色叶子,成了片片水晶。 不见一人,一狗。到点该出来的太阳也迟迟不肯露面。通向绿道的大下坡,很陡,且有薄冰,脚下一滑,再滑,几次险些跌倒。别走算了。不,难得的自然奇观。心中正征战时,高坡上的观赏草闯入我眼帘,天哪,一根草茎上就挂着几十个小冰珠,粒粒都是小小的珍珠,它们弯腰,俯首,昂扬,交错,铸成一个个水晶宫。 慢一点,踩住了,稳了,略微弯腰。终于,我带着冰珠的万千喜悦走到了陡坡最下面,到绿道了,喘出的一口长气立即灰白。前方,道路两旁,成了冰雕的艺术长廊,博物馆,琉璃世界。无数松针成银针,根根独立不依,或直,或斜,总是硬郎郎地伸向前方,上方,下方。不知名的野草种子,一团一缕的黄褐色,全都被冰裹上透明的白色,弯弯曲曲,横七竖八,成了宝石,成了大师雕刻刀下的首饰,头饰。插在美女的秀发上,这就是最美的玉簪。 别急,我怎么能忘记你们呢?亲爱的绿叶,你们在叶片边缘垂下的小玉柱,点点滴滴,都是苍天泪。那玉柱中有洁白的玉叶,一条条,正要编成花环。 轮生冬青,你们是与相思树媲美吗?满树的红果清纯,红果上白冰的点点滴滴,也都是相思泪,思念春日,思念红花盛放,思念蒲公英的白色降落伞自由飞翔。 地面上一群小麻雀,是觅食吗?还是啄冰。我的脚步踩碎了冰,吓着鸟儿了。几十只鸟儿一起飞起来,飞向路边的小树林,啪啪啪啪,无数的小冰柱瞬间被撞断,它们掉到地上,又砸碎了落叶的冰面,另一种啪啪声,似有似无。从来没听到这样的天乐,我愣住了,好一阵子缓不过劲了。可曾有一个演奏家能弹出这样的玉碎声。 小心,过桥啦,慢点,扶着栏杆。大桥、小桥、一色的水泥板桥面,积水结成薄冰。一脚下去,冰碎了,有时,险些滑倒。桥栏杆下,无数小冰柱成一行,是珠帘。摘下几根,放在栏杆上,一根一个水晶杯,或玉制的蘑菇。蘑菇开花了,小花的灰白透亮。 这是什么树结的果子,落在了地面上。红褐色,一小团,里面的一瓣瓣如干花,此刻,被冰包裹住,红白分明。瞬间我想起了儿时胡同的叫卖声,卖糖葫芦啦!五分钱一串。我虽然流着口水,但还是不敢看妈妈。弟弟说,妈,我想吃糖葫芦。妈妈说,孩子,等家里有钱啦,妈买给你吃。那串冰糖葫芦我梦想了几年?黄褐色的红糖,红色的山楂,山楂开口笑,嘴里含着粒花生。 “啊!啊!”鹰叫声唤醒了我,高空,三只鹰在舞蹈,灰白的辽阔天宇是舞台。小糖溪岸边,站着两只大蓝鹭,它们似乎有点冷,在我的注视下,大蓝鹭飞翔,蓝灰色的翅膀,载动着自由梦。红鸟在树上,一点红。红鸟在地面上,三五个。 几棵大树无法承受寒冰之重,倒下了。一棵小橡树弯腰,身子成了玉砌的拱桥,那株挺直了的橡树,叶子犹存,红褐色的叶面,无论直立,弯曲、倾斜、倒挂,都是红宝石,一滴银色的泪,成白金。 奇了,今天怎么有这么多的鹰,三只,五只,它们从路这边的高树飞到路那边的小树林里。到小树林看看。哇,还有四五只在吃东西,大嘴,啄了一下又一下,黑乎乎的身子,翅膀上一道白色羽毛。有两只往坡上走了,另外的,还在吃。它们吃的是一只鹿,死了,是小公鹿,一根弯曲的鹿角,还没长出叉来。身上的肉已经被吃干净了,只剩下一条条红白的肋骨。 是秃鹫,后来一位白人妇女告诉我,它们叫Buzzards,专门吃腐烂的肉类。秃鹫有点生气,嫌我打扰了它们的早餐,它们“喔喔”地哼哼着,在我头上飞,在我脚前走,落在高枝上。好家伙,整整十三只。 谢谢你们,清道夫。绿道的环卫工人,自愿者。 走了一个半小时,终于见到了一个跑步者,中年男,好硬气的汉子,穿着运动短裤,赤裸着大腿。他口中哈出的热气,立即成一团灰白。 快十点了,太阳终于露面。天,一条蓝,蓝成块,成片,成朗朗乾坤,大千世界,几缕白云飘荡。锻炼的人也多了几个,彼此问早上好。一位女性告诫我,当心路滑。我说,你也多加小心。 吧嗒,吧嗒,挂在树枝上草茎上的冰挂开始融化了,珠泪声声,又一曲交响乐。冰挂落在小水洼上,一圈圈。落在柏油路上,一点点,落在溪水中,跳出一个个小水泡,转眼间,水泡升起,水泡破灭。也有几个落在我头上,我戴上了帽子,别湿了头发。隔一会儿,又忍不住摘下帽子,落吧,亲爱的,但愿你们能在我头上结出小冰挂。那样,我就不必做发型了。 2025.1.11 记事 完成于13日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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