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時刻 這裡隱藏着重大秘密 范學德
到溫州參加《麥種》雜誌創刊四周年的第二天,白天沒有我什麼事,早有幾位兄弟姐妹跟雜誌的主編朱清泉說要請我吃午飯。我說,如果只是吃飯,就免了。大家都很忙,並且,我回國已經吃得太多了。吃怕了。清泉說,你來溫州一趟,總該嘗嘗溫州的特產。我說,到溫州我最想看的地方就是雁盪山,如果不是太麻煩的話,我們就去趟雁盪山吧。他說,好吧。 早上七點多,白弟兄就開車來接我,路上,順便帶上了潘老弟兄,他是舍禾的岳父。白弟兄把車開到了一個小巷子裡。幹什麼?吃早飯。太奢侈了,我回國幾乎天天吃早飯,而且都是一本正經的。白弟兄說,便飯。小籠包子。 飯後上路,一路上不斷地交談。我一再說中華民族是一個非常重視文字的民族,我們應該重視寫作,大力培養寫作人才。就這麼說着說着,來到了雁盪山底。沒有山門。白弟兄也好幾年沒來了,問了一下路,很快就找到了。進山是大塊的青石板路,石板之間、旁邊長着青苔、小草、甚至野花開放。有的還刻着圖案,或是龍,或是荷花,石頭被磨出光後,龍與花都添了幾分活氣。大樹鮮活,長在山路邊,樹蔭幾乎遮住了路,一條幽靜的上山路。 一巨大石像立在山間,他正注視着高山,大山幾乎就是一整塊巨石,筆直筆直的,流水從它身上流過了千萬年,一道道青色水印微微發亮。小樹,灌木,荒草,東一處,西一處,或倒懸,或仰首,或伸出膀臂,呼喚,等待。它們也看到了那個石人——徐霞客。 徐霞客是如何看這山的?當我看這山這山中的徐霞客時,心中洋溢着奇俊飄逸的氣息。雁盪山真是奇秀。潘弟兄告訴我這叫什麼峰,那叫什麼峰,我幾乎全忘記了,有意忘記。我只是看到這一峰如天外飛來,忽地輕輕落下,一下子,一棵巨大的仙人掌矗立在大地上。它後面,山石如猴爪,像鷹嘴,似羊角,全被震撼了,驚喜,歡呼,也有的沉默,靜思着奧秘。 那個奇峰是遠代的屏風,灰色淡淡,山石重重疊疊,起起伏伏。這一處如玉兔望月,那裡如庭院深深。有兩個山峰,如兄弟半個世紀後重逢,嘴笑,眼睛笑,笑得臉上堆起了一道道褶子,渾身一個勁地顫抖,抖出了風微微,抖出了水潺潺。 可惜,一座廟擋住了這屏風,廟是新修的,油漆發亮,一年輕和尚,身穿黃色的袈裟,從石頭小徑走向寺廟的後院。 我們繼續走。好一個一柱擎天,它好像印第安人的圖騰,遠遠看去,一張臉蒼老,看歲月滄桑。緊跟在它下面的是一個面具,只露出了一隻巨大的眼睛。對面的絕壁像年畫上的門神,滿臉苦笑,密密的一排灌木如鬍子,長在張開了的大嘴上面。 又是一個獨秀峰,正面的峰頂,一個鱷魚張開了大嘴,悄悄地蹲着,等待着獵物送上門來。而一叢小樹叢,則默默地遮住了鱷魚,好像為偵察兵披上綠色衣服。但轉了一段路後再看它,居然成了一尊武士,靜默地挺立,紋絲不動,莊嚴地守護着大山。 無窮的變化。同一個山、一座峰、一塊巨石,從不同的角度我看到了不同景色,只有心不變,洋溢着驚喜。 范老師,你看。我已經登上了幾個台階。回頭問潘老弟兄,看到什麼了?怎麼回事?這羽毛怎麼順着台階在動?我也驚訝了,跟着他們蹲下來,原來,上百隻螞蟻正在搬動一根羽毛,一群在羽毛上部,一群在下部,沿着同一個方向,同心協力,一點一點地移動着羽毛!天哪,它們怎麼行動得這麼一致。 真是不可思議,不可思議,我們繼續走時我一再驚嘆,但那驚喜還沒消除,就有聽到他們兩人幾乎同時告訴我,范老師,小龍湫!我抬頭一看,前方,百尺石壁之間,一道清流從窪口飄下來,飄到半山腰,一塊凸出的巨石擋住了飛瀑的去路,飛瀑愣了一下,然後就在巨石上奔流,水流頓成閃電,縱橫交錯,曲折橫直,戲弄了岩石一會兒後,又向下飄,輕輕地飄。 我站在瀑布前拍照,水濕了衣襟,人,狂喜。 繼續走。 人隨峰轉。一個山峰前,我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它太像一個老人啊,那眼睛,一隻凹進去了,另一隻半閉,什麼事情令他如此驚訝,如此痛苦,如此困惑,老人張開了嘴,卻怎麼也合不上。人間,太多不平事,儘管他看了無數年,但心還不能變成無情的石頭。 路標顯示,向上,一直通向天聰洞。我和白兄上去了。巨大的石壁仿佛是一幅山水畫,不過,它是梵高畫的,青,一色,這一處凸起,那一處凹下。風從松間吹過,明月,照着大江日夜流,一葉風帆,伴隨着蘆葦一道飛揚。 路越來越窄,青苔越來越密,細如絲的流水從青苔間流過。小心地走,終於走到天聰洞前,洞深不見底,這一洞連着那一洞,仿佛兩隻眼睛,帶出兩道清光。我正要離開,白弟兄說,范老師,這裡還有一個洞。是嗎?我剛才怎麼沒看到啊。你的身子往前探,對,再往前探一點,看到了吧?看到了,兩道如刀削的石壁,夾着一道山縫,正是一洞,洞外還有綠樹株株。 謝謝你,白弟兄,我險些錯過了。這就是當年令徐霞客驚嘆不已的奇洞吧?真了不起,他栓根繩子下去了,他看到了什麼?想到了什麼? 他們堅持讓我吃午飯,我說,那就隨便一點,便飯,農家飯。他們說,這裡正好有我們的一個姐妹開了一個飯店。米飯,雞蛋,山野菜。飯店的牆上還貼了兩張白紙,上面寫着歌詞與簡譜:我的神我要感謝稱頌你。 飯後我們乘車在山路上奔跑,群峰在雲霧間時隱時現,淡淡的雲霧,一會兒遮住了峰這面,一會兒又遮住了峰的另一面,而它自身,也在變化中,時而如一塊面紗,時而如一哈達,時而又如一幅潑墨的山水,時而如一片迷茫的情思。 車順着山路轉個彎,我們下車,站在路邊拍照,眼前,一峰獨秀,剛才,它還像一個阿娜多姿的少女,半掩着面紗。此時,卻如一個書生,在風中凝思。 下車,繼續走,漸漸地,潘弟兄走不動了。我跟白弟兄繼續前行,他也氣喘吁吁了。我說,你等等我。 我獨自走在上山的路上,兩邊的青山如一座座雕塑,形狀萬千,神態百變,靜默中,只有風穿過樹葉的聲音,還有一兩聲鳥叫,和我的喘氣聲。 前面長春洞,道觀。大門上鎖,一張紙條貼在門上,有事找主持,打電話,家電號碼,手機號碼,俱全。 我往下走了一段路,見白弟兄上來了。他擔心我一個人不安全。謝謝弟兄。繼續下行,見潘弟兄,同行,慢慢走。突然,一塊巨石上的紅色刻字吸引了我。大字:“雁盪……”題名者,趙紫陽。 我驚嘆,你們看是他的題字吧? 他們仔細觀看,說,不會錯的,是他。 默默地注視着題字,我說,溫州人有良心。又說,沒有改革開放,就沒有溫州的今天。他們說,是的。 7.16記事
2010.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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