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尔的情人

　　中国小姑娘乔乔说她在学校里最讨厌丹尼尔。“今天在体育课班上他又跟我捣乱！”乔乔在吃晚饭的时候向爸爸、妈妈诉苦。“打蓝球的时候，他总故意抢别人传给我的球。还假装猛地又朝我传球，我吓得一闭眼，张开两手去接，结果他把球传给别人，惹得大家都笑话我的傻样子。”爸爸、妈妈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别理他。”

　　丹尼尔和乔乔都是八年级，在体育课上他们同班。那个犹太男孩儿长得瘦小，调皮异常，女生们都讨厌他。太讨厌他啦！吃中午饭时打个隔儿，应该不是有意的，但他不说“Excuse me”。边上坐着的女同学厌恶地瞟他一眼，于是他接着就打一个响亮的隔儿！这回是故意的。见到女生尖叫着快要哭了，他就哈哈大笑。有时他吃了味道很重的奶酪，然后就“哈”班上的女孩子，冲着人家张着大嘴出气，做着鬼脸，样子真丑。上课时他爱说话，越不让他说，他就越说。丹尼尔的恶作剧常引得男生们哄堂大笑，但男孩儿们并没有很欣赏他，因为又矮又小的丹尼尔体育不行。丹尼尔呢？似乎也不在乎，继续我行我素，欺负女同学。不过有一次他倒了霉。那倒不是激起公愤，而是他老爸对他的惩罚。丹尼尔不愿意去犹太教堂，那次他把自己剃成个秃瓢，这样犹太人的小帽子就无法别在头发上。他以为这样就可以不去教堂了，没想到他怒气冲冲的父亲在他头上涂了胶水，把那顶他漂亮的小帽子牢牢地沾在丹尼尔头上。男孩子们乐坏了，动不动就拍打丹尼尔头上的小帽子。这让嘎小子垂头丧气了一天。也就一天。

　　乔乔几乎比丹尼尔高半头，但她是淘气包重点欺负的对象。她英文不是很好，因为从中国大陆来美国才两年多；另外家里穷，没有自己的房子，住公寓能不穷嘛。可是她功课好呀，那管什么用，如果是家里富有的女孩子，巴结的人有的是，那些自觉高贵的女孩子眼睛都看着天，笑得很自信。乔乔长得也不太好看。这是美国同学的评价，说她没有“东方美”。这位小姐双眼皮的眼睛太大，眉毛很浓，嘴巴也大，身材高胖。这…这就是不好看？起码算是一般吧。可美国孩子们说不好看，就是不好看了，中国来的孩子们也都随声附和。再说，乔乔也不化妆，衣服也太过时。

　　丹尼尔会把乔乔的衣服藏起来，在乔乔找得死去活来时再偷偷放在傻姑娘的背后；乔乔一出汗，丹尼尔就嚷嚷“哪飘过来大象屎的味道”。当乔乔累了，坐在地上休息时，丹尼尔就不动声色地在乔乔背上贴张纸，上面画着个玩具熊。这种捉弄搞得孩子们捧腹大笑，乔乔当然很尴尬。

　　不过丹尼尔也有老实的时候，那就是他在看书（当然不是课本），他酷爱读书。乔乔知道这一点。每当她又被丹尼尔这个捣蛋鬼取笑时，就默默地祷告：让他去看书吧，让他去看书吧。

　　情人节快到了。女同学们都盼着男孩子们送糖果，有爱出风头的女孩子甚至干脆跟她喜欢的男孩子们说“别忘了那天送我礼物”。乔乔“心如古井”。这是她在美国第二次过情人节。第一个情人节没有任何人送她东西。她相信第二个情人节也什么也不会发生。美国人的节日，我一个中国人跟着起什么哄？

　　情人节那天中午，漂亮的女孩子们开始炫耀得到了多少糖果和卡片等礼物时，乔乔尽量不往那边看。“我乔乔就生活在角落里算了，还清静呢。”她自言自语，多少有一点点失落。这就是为什么丹尼尔忽然冲到她面前，塞来一盒精致巧克力的时候，乔乔竟尖叫了一声。

　　大家都往这边看。丹尼尔惊慌失措，一转身，红着脸逃走了，一声也没出。乔乔也同样，朝另一个方向逃走了。当然，手里捧着那盒巧克力。

　　巧克力盒子里有一张纸条：亲爱的乔乔：我很爱你！我能邀请你到我家来玩吗？下面是丹尼尔家的地址和电话。

　　“不行！他是犹太人！”乔乔的爸爸厉声道。

　　“犹太人怎么了？犹太人都是吝啬鬼是吧？我看你就是有成见。”乔乔的妈妈斜了一眼。“一天到晚骂你那个犹太老板，骂得所有的犹太人都成了坏蛋。”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得让乔乔去他家了？嗯，我看了一下地址，还是富人区呢。这下咱们巴结了个阔佬儿。”爸爸讽刺道。

　　“胡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嘛？”妈妈有点生气。“不过乔乔还是不能去。这么小岁数怎能交异性朋友？”

　　“你要是这么想，美国人肯定笑话你。人家可没有‘男女授受不亲’。孩子正常交往，咱们要是不让去，会让人家美国人不以为然，看不起咱们。”

　　“那咱们跟着乔乔一起去？”

　　“哈，那咱们就是哼哈二将。”

　　乔乔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默不作声。

　　晚饭后大家都在想心事，电话响了乔乔去接，跟着向爸爸说：“丹尼尔的爸爸要跟你说话。”

　　“他说什么？”爸爸一下子有点紧张，顺手拿过电话，然后一阵“嗯嗯啊啊”，OK了再OK。

　　放下电话，他对乔乔说：“丹尼尔的爸爸说，丹尼尔很喜欢你，并想和你交朋友。他爸爸讲，他对来自中国的人们很有好感，很高兴自己的儿子喜欢一个中国女孩子，所有邀请咱们一家人周末前往作客。”

　　乔乔瞪着眼睛不说话。半晌冒出一句，“我得给他送个什么礼物吧？”

　　“就把咱们从国内带来的小兵马俑（仿制品）给他吧。”妈妈建议道。

　　乔乔点点头。

　　“那你不是说他很讨厌吗？”妈妈担心地问。

　　“他要是真的不讨厌了，我就跟他做朋友。”乔乔很认真，跟着回到自己房间里去做功课去了。

　　“好吧，我们就郑重其事地拜访一趟。”爸爸说。然后悄悄跟妈妈耳语道：“这个丹尼尔，心里其实喜欢咱们女儿，可就是故意气她。”妈妈白他一眼，“你小的时候大概就这个德性。”忽然她又不安起来，“丹尼尔和乔乔要是真的好上了，我的意思是有了什么越轨的行为，你说…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爸爸沉吟了片刻，“是呀，我也不是不担心。可是…可是，要能早知道尿炕就睡筛子吧。”妈妈给了他一拳，“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