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强”的女人 1969年秋我到农场当“知青”不久就被分场里一个女人给“震”啦。她是一名普通干部的妻子;我不认为她有多少文化,看起来三十多岁吧,已经是五个孩子的母亲。五个孩子大的十来岁,小的可能刚会走。一天中午,青年食堂隔壁的小屋前传来高亢的辱骂声;嗓音音质极好,“金属声”。好奇的人们围过去一看,这是这女人,高挑,但一点也不瘦弱;她五官虽端正,可显得十分凶悍,正站在门外叉腰、扬脸地叫骂,满嘴脏字。她在辱骂鞋匠。我敢说,如果她到咱们这论坛上来辱骂,定是绝对的“霸主”,花花词儿一套套的。 此农场过去是劳改农场。劳改犯刑满后,绝大多数“自愿在农场就业”,成为“就业农工”;这位被骂的鞋匠就是。他实际上是个腿有重度残疾的人,四十多岁的壮汉。听说他是因为“搞破鞋”被抓打成残疾的。腿打残了不说,还判了劳改。因为他腿残疾走路非常困难,所以劳改和“刑满就业”后都是分场里的鞋匠。所谓鞋匠就是给干部、职工和青年们缝补鞋子。骂他的女人是找他来补鞋子,不知鞋匠说了什么,她认为在隐喻她是个“破鞋”,于是开始高声叫骂,意思是“给这流氓子点颜色看看”。 她臭骂鞋匠还有另一层意思:我可不是好惹的。事后我很快知道,她丈夫在分场干部中显得很“二百五”,因而总是受排挤。这“二百五”是部队转业的,年纪四十左右,平日带队出工总是身先士卒地下力气干活,但就是说话特没谱。正是因为丈夫受排挤,做妻子的“就是不能让人欺负了”的劲头特足;因而有了辱骂鞋匠这一幕。 其实在小屋里的鞋匠在那女人破口大骂之后就再也没吭声,可小屋外的辱骂是没完没了。来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不断哄笑,女人则骂得更得意,脸朝着天,污言秽语随口就出,不重样。我挤到小屋里看见鞋匠只是做着手里的活,不时地苦笑一下,真不知道外边那个女人要骂出了什么结果?其实,照现在的人们的话来说,就是“秀”一把。这场大骂持续了将近三个钟头,最后丈夫把女人拉走算完事。 几个月后我和哥们儿也被这女人辱骂。事情是这样的。我和哥们儿负责为宿舍烧火取暖。当时都是烧林子里砍来的树。这可是好烧柴,分场里带家的职工和干部的孩子们,都挎着篮子来到宿舍烧火的地方木头碎块,也就是我们劈烧柴剩下的小树枝、树皮什么的。孩子们捡木头碎块我们是不管的,但有个孩子把很大的木头悄悄地抱回了家;这我们就不干了,再次发现这孩子的偷木头的行为,上去就把木头夺了下来。不想这孩子是那悍妇的大儿子!很快她“驾到”,叉腰辱骂。她先说我们是“二劳改”,因为我们北京青年一多半人的“出身”都不好(分场干部当时随意翻看我们北京青年的档案,北京青年的家庭情况他们都“门儿清”)。“毛主席他老人家让你们到这当‘二劳改’太对啦!”她叫嚣着,接下来是暴风雨般的肆意侮辱。我和哥们儿像那个鞋匠一样躲在宿舍里面面相觑,听着外边的肆无忌惮,看着围来的人群,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让我们悲哀。她骂到最后放话:下次你们“二劳改”再敢欺负我们,还是要把你们骂死。 不久,一位北京女“知青”也她毁骂。事情的起因我记不清了,反正那女“知青”也不自量力,开始还用“操你妈”这样的词来回骂。那女人哈哈一笑,“你用什么操?我看让三个种猪操你个三天三夜,你就舒服了。”周围的人听后乐不可支,女青年转身跑回宿舍痛哭。她在外边“宜将剩勇追穷寇”,跳着脚地骂了许久。 两年后这女人的丈夫忽然因强奸女“知青”被判刑八年。当时分场里议论纷纷,因为据说他强奸了数名女“知青”,可我们竟然不知道那位女青年被害?事后弄明白,被强奸的并非城市来的女“知青”,是几位“就业农工”的女儿。因为她们在中学毕业后回分场工作,也属于“知青”的范畴。 您是不是觉得这下这“母夜叉”蔫了?否,更加凶悍,简直是病态。丈夫被判刑,她又有五个孩子,这日子过得艰难可想而知。她在分场里算是个临时工,又干活又照顾家庭,真是不好熬。她很能干,而且是拼命地干;可她动不动就辱骂同她一起干活的人们,因为人们“总转弯抹角地骂我们娘几个”。如果让她听到“强奸犯”、“破鞋”、“老流氓”之类的词,她定是觉得在说她和丈夫。就是听到这些词的谐音也不行。一旦她认为别人在耻笑她,她的“反击”手段就是辱骂,非常肮脏的辱骂。她甚至还上前动手撕打,令人哭笑不得。 但她也不是谁都敢骂。一天她正在辱骂什么人,分场“革委会”主任路过,那胖子一下子脸涨得通红,上来指着她,“再骂就关你的‘小号’(应该属于非法拘留)。”她当时竟一声不吭了。噢,原来她以往的辱骂或多或少是一种“表演”。 她丈夫在服刑期间表现良好,关了五年就刑满释放。不过她丈夫回家的第二天,这个女人竟然自杀!原因是她丈夫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她按倒在炕上“干那事”。她说会被孩子们看见。丈夫一瞪眼,“我劳改五年都没干,现在就得干!不干你还得‘犯错误’。” 女人事后把家里所有的药一股脑都吃进肚子,认为这样会死。当然死不了,不过还真得救一阵。我认为她这次是真的要强了一次,为了她的自尊。 现在看到网上的种种让我时不时地想起这个愚昧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