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小忆 女儿刚到美国时一句英文不懂,上学时带个纸条,上边有英文“我要上厕所。”可想上时,发现纸条弄丢了。怎么办?画个小人,痛苦不堪地捂着屁股跑。老师一看直乐,马上带她去厕所。回到家,女儿说:“美国的公共厕所真乾净,国内的(厕所)太臭。”不过我认为美国厕所不臭还有别的原因。第一,上厕所的人少;第二,使用化学药剂除臭。在美国的一些公园常常有临时厕所,其实就是一个很小的铁皮房子。里面有个马桶和一些手纸。那里人的排泄物不能顺水冲走的,可闻不到什么臭味,除臭剂起了关键作用。中国在公共厕所里用一些除臭剂不就好多了?“不管怎么说,也是美国的厕所好!”女儿很是武断,不但“美国的月亮圆”,厕所也“无与伦比”。嘿,闺女,其实你在国内没见过更糟糕的厕所。 “文革”时期我父母成了“特务”、“叛徒”,家被“扫地出门”,搬进一个大杂院,并一住十几年。那年头儿人朴实,和邻居们相处得好,留下不少美好的回忆。大杂院有二十多户人,只有一个公共厕所,分男女两个小房间。我们家就守着厕所边上。味儿是有点儿,但清扫得乾净,还能忍受。 清扫厕所是院内每家轮一天,义务劳动。哪家轮到了,都会认真打扫,拿着扫帚,拎着水桶,来到厕所门前大喊一声,“有人吗?”这时,我母亲如果听到了,往往会应一声,“哎-”以为有客人来。打扫厕所的人一愣,真的以为里面有人,只好转身回去,等会儿再来。我母亲从屋里奔出来,见外边没人,也莫名其妙。 有时,我母亲在晚上见厕所的灯还亮着。她来到女厕一看,里面没人,便顺手关了灯。可她忘了这盏灯是在男厕、女厕的墙之间,男厕那边正有个蹲坑的。老哥儿正在出恭,忽然一团漆黑,只好“嗑儿喀”地咳嗽几声。老太太吃一惊,赶紧开灯,真不好意思。 一到大清早,大家赶时间上班,都集中上厕所。得,排队吧。队排得太长了,内急者就奔出院子到胡同里上。那时北京胡同里总有个把厕所。厕所分男女两部,中间有堵高墙,其内蹲坑一行七、八个,男厕还有小便池。别看那儿“泄洪区”多,但也得排队,因为胡同里一个厕所面对好几个大院的人上。男的这边一个个抽着烟,龇牙咧嘴。女的那边什么表情?不敢仔细端详,怕人说我流氓。说到这儿想起一件事。 有那么一个星期日早上,忽然听见胡同里女厕内惊叫声,一位大姑娘疯子一般地跑出来,呼喊着,“抓流氓!抓流氓!”一路大哭,跑回自己住的院子。大礼拜天的大家都在睡懒觉,听到呼喊都惊出一身鸡皮疙瘩。几个见义勇为的小伙子破门而出,“哪儿?!在哪儿?那个流氓呢?到底怎么回事?” “我刚一进厕所的门就看见里面有个男的!我吓死了,吓死了!呜-呜呜……”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个流氓怎么着你啦?!他现在哪儿去了?说呀?!”小伙子们急得跺脚。 “不知道,不知道。呜呜-呜…” 咳!真是骒马上不了阵。小伙子们蜂拥着冲出院子。啊!正看见一个人背心、裤衩地在前边跑哪。妈的!往哪儿逃,抽你个臭流氓!人们疯狂地冲过去,将那正在逃跑的家伙踹倒在地,连踢带打,恶狠狠的。“到底怎么回事呀?到底怎么回事呀?”流氓在地上滚爬着,鼻子淌着血。“你自己心里明白!”揍他的小伙子们拳脚很是无情,惩罚着这个坏蛋。“走!上派出所去!” 那家伙几乎被打昏过去了,被人推着跌跌撞撞,“怎么回事呀?怎么回事呀?今天是怎么啦?”语无伦次。小伙子们当然得叫上受害者前去作证。那吓坏了的姑娘由安慰她的几位大妈出来这么一看,“啊!”她又一声惊呼。“错了!不是这人!”流氓者长衣长裤,个头也矮,形容猥琐。小伙子们当时整个一个傻。会不会那个流氓跑出女厕后把长衣长裤都脱了呀?匪夷所思!那这位穿着背心裤衩者何许人也?人家是早上跑步锻炼身体的,没想到平白无故地被毒打了一顿。真正的受害者马上得以平反。但他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快!上医院!快呀!”人们抬着跑步的小伙子直奔医院,乱成一团。“真对不住,真对不住!你怎么不早说呀?!这流氓使了嫁祸于人之计。”咳,人家跑步的都没来得及说话,你们上来就行使公道,越俎代庖。哎,也可以说是毫无法律观念吧。我那时也爱早上跑步,这事真让我不寒而栗了好一阵。跑步时离厕所远点儿。 跟着胡同的公共厕所又出事。这回不是流氓钻女厕,是“泄洪区”爆满。这种厕所没有蓄粪池,城市清洁队的粪车隔三岔五地来抽粪。怎么个抽法?一个大管子放到粪坑里,压缩机一开,把粪抽到粪车的大罐子里。可偏偏有那么几个讨狗厌的孩子,往粪坑里扔不大不小的半头砖。那半头砖都是精心凿好的,准能把抽粪的大皮管子堵住,而且正赌在中间!有这么几次,粪车不来啦!哎哟,怎么办呀?谁都能想像那厕所该是什么样,更重要的是,半个胡同都臭气熏天。街道居委会出面,一通求爷爷、告奶奶,总算把清洁队的粪车请来。这回抽完了粪,居委会专门派人看着厕所,如果再看见有调皮捣蛋的,立刻扭送他家里去,叫他爸爸狠揍一顿。 北京胡同里的厕所呀,哎,现在连大部份胡同都没了。好像有点留恋?嗯,特别是去了一次上海之后。那是七十年代末,我参观过“中共第一次党代会会址”后在街上走,想找个公共厕所方便一下。这要在北京,随便钻进一条胡同,很快就能解决问题。可上海哪儿找胡同呀?起初想自己找,后来内急渐渐不堪,便问路人哪儿有厕所。奇怪的是,竟都一问三不知。我越想忍就越忍不住。难道要尿裤子不成?不顾一切啦!“咚咚咚”,使劲敲临街的门,一个老先生探出头询问。“我现在必须小便!”说着就一头闯进去。老先生确实是好心人,招呼着让我去屋里使用马桶。我一看外间是个厨房,水池子下有下水道,忙过去“先斩后奏”,等到放完了水,松口气,擦着汗,看着目瞪可呆的老先生真不好意思。“万般无奈呀!您说这上海我怎么找不到个公共厕所?”太狼狈了。不过咱得郑重声明,并不是看过中共的诞生地激动地要尿裤子。 这还不算最狼狈。我当“知青”时在黑龙江,冬天回北京过春节,火车上挤得要爆炸,上厕所是搏斗。椅子上下、行李架上、过道上都是人。一路打过去,好不容易到了厕所边上,过道里挤着了人又让你无法打开门。“匡啷”一声撞开了门,几乎是摔进厕所。一不留神踩到了“地雷”上!真是……恶心。怎么办?外边还有人等着上厕所哪,直敲门。刚一开门出来,那家伙立刻就挤进厕所,门一关,我几乎没地方站,而况我鞋上满是“地雷”。周围的人都大声抱怨起来,“你到底走不走?!”只好往回挤,在人的缝隙中艰难地拔慢步。等我浑身大汗回到自己的座位时,鞋上的“地雷”都没了。 在很多回忆“知青”生活的文章中会提到上厕所。说蹲坑架得较高,人去解手,下面猪哼哼着都等不及,盼着掉下“点心”来。照我看来,这猪也太奢侈了点。人屎是直接给猪吃的吗?在几十年前,人粪尿是农村最好的农家肥。这要被猪吃了岂不可惜?你是没看见那年头儿长途汽车站边上的厕所。长途车在站这儿一停,大家都下来休息,几个村妇便来“拉客”,让人们到她的厕所方便。这时你才会注意到车站边上几个玉米杆围起来的厕所。她们这是在攒人粪尿呢。去上这种厕所得神经麻木点儿,头顶上都是绿豆蝇,坑里满是大蛆,恶臭熏人。我可没有贬低农民的意思,那年头儿,这也是为了生活。上厕所的话题让我想到了很多、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