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我到紐約時,經常光顧第五大道上的一家名叫“Record Hunter”的小唱片店。這家不起眼的店面夾在一大排掛着“Going out of business”幌子的電器店中間,一不留神就會錯過。千萬不要被那些“即將歇業”的狡猾店家忽悠了。他們那幌子一年四季都掛着,還有什麼“50%-75% off”、“Everything must go”之類的字樣,把門臉兒塗得花里胡哨,為的就是把暈頭轉向的外地遊客哄進去,好好宰一把。“Record Hunter”不宰人,唱片和CD的價格很公道,有時還減價推銷。別看店面小,各類古典音樂CD應有盡有。輕柔的音樂聲中,人們埋頭在貨台上自由搜尋,店員靜靜地站在一旁,從來不會干涉,即使快下班了也不催促。這樣的地方,當然對我這個正在擴展家中CD收藏的發燒友很有吸引力。
有一天,我在這裡碰到一位圓圓臉的台灣女孩。她在曼哈頓音樂學院學吹法國號,課餘時間在此打工當店員。我們很快熟了起來。每次我去店裡淘寶,只要她當班,就會過來和我聊聊新到的CD。我有時也問問她學習的情況,她便伸伸舌頭,作出一副受難的苦相來。記得有一次店裡播放聖桑的第三交響曲,我對管風琴和樂隊的輝煌音響大發議論,那女孩驚訝道:說得真好!你是寫音樂評論的嗎?我當然不是,然而能被一位音樂專業人士誇獎,心中難免不得意。現在想來,她很幼稚,我對音樂也只是一知半解而已。後來,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去紐約。等我再去“Record Hunter”時,不僅吹圓號的小姑娘無影無蹤,連這家小店都關門大吉了,這讓我難受了好幾天。好在紐約還有幾家大唱片行可去,如Tower Records、J&R Music Center、Virgins以及Barns & Noble書店的唱片部等,總可滿足我的需要,每次都要滿載而歸。
剛開始我的音樂收藏時,我曾經面對一個兩難的選擇:買CD還是黑膠唱片(LP,vinyl)?那時CD正在蓬勃興起,然而價格高,片目有限,發燒友對其乾澀的“數碼音質”也頗多非議。至於黑膠,則早已一統天下,發行量大、曲目繁多。更要命的是,人們對其音質中特有的“warmth”已經形成依賴性,動不動就拿這點來嘲笑CD。還有一個經濟上的問題也必須考慮:黑膠比CD便宜。新品黑膠不過十幾元一片,而同樣的曲目放到CD上,最少也得二十元。而舊黑膠就更便宜,我曾在Tower Records在SOHO附近的分店“Classical Annex”見過一張卡拉揚1977年指揮貝多芬“英雄”交響曲的黑膠,標價只有九毛九!
權衡再三,我還是選擇了CD。首先,CD是數碼製作,音域寬廣,信噪比高,是音樂的理想載體,代表着未來音樂傳播的發展方向。此外,還因為它體積小而容量大,可以輕鬆地容納兩面黑膠的內容,這對於居住空間狹小的我尤其重要。據傳當年SONY和Philips開發CD時曾徵求卡拉揚的意見。老卡說:CD必須容得下完整的貝多芬第九交響曲。老卡指揮柏林愛樂的第九交響曲,大約在70分鐘左右,而最長的是波姆(Karl Bohm)的維也納愛樂版,竟達79分鐘!黑膠一面只能容納大約30分鐘,而這樣長的內容,只好放在兩張唱片上。一個人欣賞音樂時,總是希望完整地聽完一支曲子,要是上躥下跳地給唱片翻面、換片,那該有多煩人哪!最後,CD不容易損壞。由於沒有唱針直接接觸,CD永遠不會有黑膠遭遇的機械磨損,正如那時CD說明書上印的那句話:CD可以帶給你終生的聽覺享受。
音樂載體確定了,下面的問題是從什麼曲目開始我的收藏?我對古典音樂的興趣始於一些輕鬆的管弦樂曲,例如《溜冰圓舞曲》、《輕騎兵》、《藍色多瑙河》等。真正讓我走進古典音樂藝術殿堂的,卻是貝多芬的交響曲。記得有一次朋友送我一張音樂會的票,是韓中傑先生指揮中央樂團演奏的貝多芬第七、八交響曲。那是我第一次去古典音樂會,立即就被貝多芬雄壯激昂的音樂震撼住了。那次沒有按照節目單上的順序先演奏第七交響曲,而是先演了第八。可憐我竟然渾然不知,直到韓先生後來在演奏第七交響曲前說明,我才恍然大悟。那位朋友見我當晚聽得如醉如痴,又送我一張票,是解放軍軍樂團的交響音樂會,由中央音樂學院的黃飛立教授指揮。軍樂團沒有弦樂,但那晚他們用管樂器演奏的德沃夏克《新世界》交響曲第二樂章,卻也清新可愛。後來,我買到一套黎國荃先生指揮中央實驗歌劇院芭蕾舞團樂隊演奏的《天鵝湖》選曲,那是綠色的單聲道塑料唱片,音質不佳,但仍然讓我立即迷上了柴可夫斯基的音樂,一遍又一遍地反覆聽。畢竟先入為主,我的CD收藏就從這老幾位開始。
我買的第一套貝多芬交響曲全集,是卡拉揚指揮柏林愛樂於1980年代錄製的數碼版,共有六張CD,由德國DG(Deutsche Grammophon)出版。豪華包裝盒的中心是老卡的側面相,發射出萬丈光芒,一不留神,會讓人誤以為是偉大領袖毛主席。由於早期數碼製作的技術問題,這套CD的音質比較乾澀,還可以聽到很煩人的弓弦嘎吱聲,可能是錄音時話筒離得太近所致。至於演奏,我以為還是體現了老卡嚴謹認真的一貫作風,仍屬上乘之作。現在,我的貝多芬交響曲收藏已非當年可比。老卡一生錄製的四套全集,我已擁有三套(1950、1970和1980年代)。我還有他1960年代第九交響曲的SACD,音色極佳。我當下正在盤算,是不是該進一套“Karajan 1960s”,那是老卡1960年代在DG的全部錄音,其中當然有那套貝多芬交響曲。除全集之外,我還收藏了一些零散的CD,如Klemperer 的“英雄”、波姆的“田園”、當然還有Kleiber那張極負盛名的“命運”和第七交響曲。我還有一套李斯特改編的全套鋼琴曲,由Cyprien Katsaris演奏,聽起來別有一番情趣。有一年我去紐約林肯中心聽海丁克(Bernard Haitink)指揮倫敦交響樂團和合唱團的第九交響曲,極為讚嘆,音樂會後便買了一套老海的貝多芬交響曲全集。細細聽了幾遍,我感覺還是更喜歡老卡的style。
下面該說說柴可夫斯基了。國內的發燒友管老柴叫“旋律王”,當然不是沒有道理。與貝多芬氣勢洶洶的英雄氣概不同,老柴的音樂美得足可以融化你的心靈。從《羅密歐與朱麗葉》到《意大利隨想曲》,從《天鵝湖》到《尤金·奧涅金》,每一個旋律都能讓你在他創造的音樂世界裡流連忘返。還有那震撼我們心靈的第六交響曲(“悲愴”),從那些哀婉悽美的樂段中,我們聽到了老柴的哀痛和絕望,不能不為不幸的作曲家一掬同情之淚。到目前為止,我收藏的“悲愴”已有9個版本之多,其中有老卡指揮的4個版本,還有奧曼迪(Eugene Ormandy)、斯托科夫斯基(Leopold Stokowski)、普萊特涅夫(Mikhail Pletnev)等錄製的CD。在這些版本裡,普萊特涅夫指揮Russian National Orchestra的錄音很出色,平衡好,層次分明,細節清晰,是不可多得的“天碟”。另外,我還有幾個版本的《天鵝湖》全曲,其中有小澤征爾的波士頓交響樂團版、杜托瓦(Charles Dutoit)的蒙特利爾交響樂團版、薩瓦利希((Wolfgang Sawallish)的費城交響樂團版和扎維(Neeme Jarvi)指揮Bergen Philharmonic Orchestra的SACD版。我最喜歡的是杜托瓦的版本,演奏很有激情,錄音質量上乘,是DECCA唱片公司的佳作。DECCA不僅旗下有眾多著名藝術家,而且錄音技術水平很高,是我最喜愛的唱片品牌。
還想接着寫下去,可是有別的事情要做,只好打住。可見人生在世,俗務纏身是多麼不幸。好在已經開了個頭,且聽下回分解吧。
文章評論
作者:verona
留言時間:2015-05-19 12:37:55
cd的好處是小,方便,但錄音方式太數碼,去掉了最高頻和最低頻,所以聽起來太平,而黑膠是模擬錄音,原汁原味,層次豐富,音場寬而飽滿,你試着聽幾次,對比一下,你就會愛上黑膠唱片的聲音的,而且以前的一些黑膠唱片的說明書印製的就像畫冊,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