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实体唱片店的衰亡，在货架上搜到“天碟”的欢愉已成昨日黄花，这自然令我痛心疾首。然而CD还是要买的，店里买不到就只能上网找。我对于网购CD并不陌生，十几年前就开始了。不过那时我的目标是小公司出品的珍稀CD。这些CD在大唱片店里标价很高，到网上却能找到优惠价格。比如Marco Polo出的这部亚当作曲的芭蕾舞剧《仙子的教女》（La Filleule des fées），当年在大唱片店里卖30多美元，我在Amazon花17元就到手了。提起亚当（Adolphe Adam）来，大家都知道他那不朽的《吉赛尔》，其实他还写了其他十几部芭蕾音乐，其中比较出名的有《海盗》（Le Cosaire）和这部《教女》。出于芭蕾编舞的需要，《海盗》原来的曲目被弃用不少，却揉入了至少四名其他作曲家的段子，弄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杂烩。目前，只有邦宁指挥的英国室内乐团的演奏录音保持着《海盗》的原貌。《教女》则比较幸运，没有惨遭肢解和移植，保持了原汁原味。
《仙子的教女》的故事很有趣：一个女孩受洗后，家人晚宴庆祝。三个穷老太婆先后登门行乞，主人请先到的两位入席并留宿，却把第三人赶走，因为如果加上这位，就餐者就会达到13人。留下的老太婆原来是女孩的教母——白仙子和玫瑰仙子，被赶走的老太婆则是怀恨在心的黑仙子。女孩长到15岁时遇上一位微服出游的王子而堕入爱河，然而她们的爱情却屡屡被黑仙子的魔法破坏。在白仙子和玫瑰仙子的请求下，黑仙子应允：如果王子能在一大群妖艳的姑娘中找出那个女孩，她就乐观其成。姑娘们使尽一切手段诱惑王子，女孩却勇敢地扑向王子和他紧紧相拥，爱情终于战胜了魔法。《教女》的音乐优美动听，有着亚当作品的浪漫特色，但似乎不如《吉赛尔》那样典雅大方。当然这可能也只是个人口味问题。可惜这部舞剧已不再演出，不然一定要看一看。
有一次我在国内论坛发言说，我最喜欢的交响曲是贝多芬的第七交响曲。一位发烧友不以为然，说这曲子有舞蹈气氛，不如“严肃的”交响曲耐人寻味。这位可谓慧眼识人，因为我很喜欢芭蕾舞音乐。常常有这样的星期日下午，我既不想听巴赫，也不想听布鲁克纳，便把身子蜷在沙发里，闭上眼静静地听一遍《吉赛尔》。恍惚中，好像已经飞越千山万水，来到莱茵河畔那片月光斑驳的林地，伴着吉赛尔，在白衣少女的香魂缠绕中舞个天旋地转。
刚写完这段《吉赛尔》，就发生了一件与《吉赛尔》有关的事，令我不得不再写几句。星期四晚上，我去大都会歌剧院看芭蕾舞，正是ABT（美国芭蕾舞剧院）的《吉赛尔》，由娜塔莉娅·奥西波娃（Natalia Osipova）主演。奥西波娃是当代最优秀的芭蕾舞演员之一，她年轻活泼，舞蹈充满激情，动作幅度大，尤善跳跃和旋转，常常令陪舞的男演员相形见绌。而当晚她演的吉赛尔，先有少女的天真任性，后有幽灵的哀婉缠绵，每一段舞都在倾心诠释着生与死中永恒的爱，令观众如醉如痴，全场彩声不断。不料，在第二幕吉赛尔的最后一个变奏中，奥西波娃突然重重摔倒在台上。几秒钟后，她挣扎而起，蹒跚着走向舞台中央，在观众雷鸣般的掌声中坚持跳完全剧。谢幕时，奥西波娃行走困难，已不能屈膝，但仍眼含泪花，向观众一再深深鞠躬。一时间竟不知这位一袭白纱裙的柔弱女子究竟是娜塔莎还是吉赛尔，不禁动容。我看过多次芭蕾演出，这场《吉赛尔》恐怕是最刻骨铭心的一次。但愿娜塔莎并无大碍，早日康复。
我收集的芭蕾舞音乐CD不下百张，全剧和选曲皆有，有些还不止一个版本。我特别喜欢DECCA出品、邦宁（Richard Bonynge）指挥的芭蕾音乐，这些音乐的演奏充满激情，而拜DECCA录音技术之赐，其音质也无与伦比。其中我十分欣赏的一套CD合集，叫做“Fête du Ballet”（“Fête”是“节日”的意思，这里不妨译为“芭蕾盛宴”）。这一套共有10张CD，每张是一个专题，包括“巴甫洛娃（20世纪初俄罗斯芭蕾巨星）回归”、“双人舞”、“歌剧中的芭蕾”等，既收集了经典芭蕾的著名曲目，又有当今极少上演的芭蕾片段，实属珍贵。例如“奥柏”（Auber）这一片，就收有这位法国作曲家的《马可·斯巴达》（Marco Spada）选段，音乐十分动听。这十张CD数年前都曾单独发行过，每张定价在10美元以上。如今DECCA重新以合集廉价出版，花40元就可一网打尽。为节约成本，这类合集里的CD没有单独的硬塑料盒（“jewel case”），而是放在纸套里，就像黑胶唱片那样。收藏家未见得喜欢这种包装，发烧友可不在乎。毕竟我们听的是CD而不是盒子，对不对?
其实很多CD的纸套印刷很精美，是同一曲目黑胶唱片套封面的缩印版，五颜六色十分有趣。下面这个舞上云端的阿拉伯大哥，是不是很逗？这是DECCA出品的CD合集《DECCA音响——模拟录音的年代》（The DECCA Sound—The Analogue Years）中一张CD的纸套封面。这个大盒共有54张CD，过去都曾发行过黑胶唱片，其中很多得到专业人士和发烧友盛赞。例如1954年安塞梅（Ernest Ansermet）指挥瑞士罗曼德乐团演奏的里姆斯基－柯萨科夫的第二交响曲（“Antar”），这是DECCA的第一个立体声录音。英国老牌杂志《留声机》（Gramophone）说它“音响极其丰富饱满，乐团整体音色令人信服，是一款‘逼真的’录音”。这评论很有道理。我在听这张CD时，几乎不相信它是60年以前的录音，因为它的音质甚好，不让当代的许多数码录音的CD。由此也可见DECCA技术的高超。这套CD中还有施米特－伊塞施㯖特（Hans Schmidt-Isserstedt）1965年指挥维也纳爱乐乐团演奏的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独唱者是Joan Sutherland、Marilyn Horne、James King和Martti Talvela。《留声机》说它是“贝9”录音中质量最好的一部，也是独唱最好的一部，我赞同这一评论。其他精品还有奥伊斯特拉赫（David Oistrakh）演奏的布鲁赫《苏格兰幻想曲》（1962年）、马捷尔（Lorin Maazel）指挥维也纳爱乐演奏的西贝柳斯第一交响曲（1963年）、阿什肯纳齐（Vladimir Ashkenazy）指挥英国爱乐乐团演奏的柴可夫斯基《曼弗雷德交响曲》（1977年）等，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这套CD现在Amazon卖131美元，而在一些小商家那里100元就能到手，真可谓物美价廉。
我买《DECCA音响——模拟录音的年代》的原因倒不是为了贪便宜，而是因为两年前买的第一套《The DECCA Sound》（50张CD）。那时我正在进行音响升级，需要有音质优良的CD来调试，便顺手买了一套。不想越听越爱听，便干脆一张接一张地听下去，以至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论语》说，“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看来我和孔老夫子也差不多啦。这套CD之好，不仅仅是因为音响，还因为入选者都是演奏极佳、口碑甚好的上品。例如布里顿指挥演出自己的《战争安魂曲》（1963年）、Boskovsky指挥的1979年维也纳新年音乐会（DECCA的第一个数字录音）、郑京和演奏的门德尔松小提琴协奏曲（杜托瓦指挥蒙特利尔交响乐团；1981年）、卡拉扬指挥维也纳爱乐演奏的霍尔斯特《行星》（1961年）、席夫（András Schiff）弹奏的巴赫《戈尔德堡变奏曲》（1982年）、波姆指挥维也纳爱乐演奏的布鲁克纳第四交响曲（1973年）等。这个盒子里的CD包括模拟录音和数码录音，尽管都是佳品，它们之间的差异还是听得出来的。模拟录音的中音区域圆润自然（即所谓“warm”），数码录音则音域宽广，听起来清澈透明。有了对这套CD的良好体验，我不仅毫不犹豫地买下《DECCA音响——模拟录音的年代》，而且还买了一套《Philips: Original Jackets Collection》。Philips原是独立的唱片品牌，现已被DECCA收入旗下。这套CD共55张，其中包括戴维斯（Colin Davis）1974年指挥阿姆斯特丹音乐厅乐团演奏柏辽兹的《幻想交响曲》，我以为是这部作品录音中最好的一部。
很多历史性唱片已经绝版，在今天很难找到。幸而有DECCA Sound这样的大盒把众多优秀录音搜罗到一起，对发烧友来讲真是功德无量。我现在网购大盒CD已经上了瘾，重点是我过去收藏不多的音乐类别和不太熟悉的作曲家、演奏家的作品。最近几周以来，门口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寄来的大盒子，有的还是远隔重洋从英国来的，打着“皇家邮政”的邮戳。看到这些大盒子，真有过圣诞节的感觉。DECCA好像也知道我的心思，最近又推出一套新的DECCA Sound，叫做《The DECCA Sound—The Mono Years》，共53张CD，都是立体声技术之前的单声道历史录音。不过我却有些为难。六七十年前的录音技术毕竟难以与今天相比，当年的大师们不论演奏如何精彩，恐怕录下来就要失真不少。另外，虽然我有一些单声道历史录音，有些音质很不错（例如卡拉扬1950年代录制的贝多芬交响曲全集），然而从听音乐的体验来说，我还是更偏爱立体声录音的空间感。
本来想把大盒CD的事在这一篇写完，看来是不能了。就此打住，下回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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