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是社会性动物,人类的社会活动中不可轻忽的一部分是在所谓的正事之外的彼此交往。而对于那些“打天下坐天下”的政客或商人甚或江湖黑白道来说,不论是什么体制,或哪朝哪代,彼此之间的包括吃喝享乐在内的群聚交往实际上也就是他们的正事的很重要的一部分。这样的群聚交往虽然一定会带有各民族文化自身的特点,但是也具有一些可以说是跨民族跨文化的共性。
比如说,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会打听一些周围所发生的人事或局势的发展变化,当然也包括各种八卦新闻。人们常常会走家串门欢宴寻乐,或呼朋引伴去游玩名胜及相欢于闹市之处。即便是寻常的诸如外出购物或收工回家也常喜欢搭个伴一起走。等等。当然,这只是一种普遍现象,并不涵盖每一个人。这个世界上也曾经有过,正在有着,而且肯定还会有很多孤独的人,两千五百来年前中国的大哲学家老子就是其中的一个。
写到这里有必要解释一下,上面这段话基本上不是我的原创,而是基于老子的自白的一个改写而已。老子在他的世界名著《道德经》的第二十章中这样说道:
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
我独泊兮,其未兆。沌沌兮,如婴儿之未孩。儽儽兮,若无所归。
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
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
澹兮其若海,飂兮若无止。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且鄙。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
把这段话直接翻译出来就是:
大家整天匆匆忙忙熙熙攘攘地好像去宴会享受美食,如同春天到了去登台观景玩耍。我却一个人淡泊独处,还不知应该去哪里。我浑浑沌沌的,如同还没有长成孩童的婴儿。我疲惫地行走,好像没有归宿一样。众人都彼此结伴,而我却像是被遗弃的一个人。
我的心象愚人一样啊!俗人们在生活中总是有他们的各种目标及理由,只有我昏昏沉沉无欲无求。俗人们在生活中对周围的人和事都很关心,只有我独自对世事闷不作声。
人生就像茫茫的大海,又象无止的疾风。众人都有所忙活的(这里所忙活的应该是指聚会社交等社会活动,而不是普通人赖以维生的职业),而我却不随这个俗,显得很愚钝鄙陋。我与他人不一样,只珍惜生存的根本之道。
从老子的这段自白来看,老子是一个孤独的人,而且不是一般的孤独,是一个非常孤独的人。如果有读者觉得这不是他/她心目中的老子的伟光正的形象,那么不好意思,这不是我的编造而是作为一个心地坦荡的伟人的自白,不信的话他/她自己可以再去把《道德经》第二十章拿来解读一下。其实,西方近代哲学家也不乏孤独之士,比如黑格尔,柯克伽德,尼采,杰斯帕斯,哥德尔,甚至大名鼎鼎且游走世界朋友遍天下的罗素等。不过除了柯克伽德这样的极少数之外,大多数是心理上的孤独,类似于现在人们常说的那种在一群朋友中的孤独,不象老子的自白所告诉我们的那种实实在在的形单影孤。
相比之下,古希腊的哲学家好象没有传说有谁是孤独的。苏格拉底似乎走到哪都受到哲学爱好者的款待,柏拉图也不乏簇拥者,否则也不会建立起西方第一所哲学学院,作为帝王老师的亚里士多德不孤独,老前辈巴门尼德不孤独,阿基米德虽说死的那一瞬间有些落单,生平好象也不孤独。
很显然,老子的孤独可以是他个人性格所致,但也可以是周围缺乏对他的思想感兴趣的人所致。从老子《道德经》第七十章所做的另一段自白可以看出老子不是一个喜欢把自己的思想隐藏起来不与他人交流的人,而是他周围的人对他的话不感兴趣: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唯无知,是以不我知。知我者希,则我者贵。是以圣人被褐而怀玉。
(直接翻译过来就是:我的话很容易懂,很容易照着去做。但是天下人却不懂我的话,也不照着我的话去做。言论有原则,做事有依据。只是因为人们不懂这些,所以才不理解我。能够理解我的人很少,能够按我的话去做的更是难能可贵俄。所以圣人披着粗布却怀里揣着宝玉。)
这里恐怕又可引出网上的一个热门的老话题:古中国的哲学为什么没有象古希腊的哲学那样发展起来。我本人对此曾从语言等不同角度进行过讨论,但是不论从哪个角度,我所强调的一点是古中国哲学未能象古希腊哲学那样发展绝非因为象某些作者声称的那样是古中国没有哲学,而是古中国没有形成一个象古希腊及后来的西方那样的传播哲学的团队气氛。这是因为哲学的传播不是一个人的任务,而是一个跨人际,社区,族际,及跨时代的团队作业。老子的孤独又从另一个角度印证了我的上述观点:古中国缺少象古希腊人那样的热爱哲学超出热爱世俗利益的民风!而这种民风延续至今。不信? 每个人都可看看自己望望周围,真理智慧与欢愉刺激虚荣实利哪个更受自己和亲朋的亲睐?
对了,前面讲老子的《道德经》的第二十章时还漏了一段:
唯之与诃,相去几何。美之与恶,相去若何。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
这段是说,(在人们的群聚活动中)唯诺的那些人与诃叱的那些人之间其实又有多少区别呢?那些被誉为美的与被贬为恶的人之间又有多少不同呢?大家都不过是对于别人害怕的不可不怕而已。这种荒堂的世道还不见尽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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