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去見馬克思已經30多年，留在中國大地上，除了以水晶棺中的遺體為代表的個人崇拜偶像以外，別的已經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東西了。和僅僅三十年前家喻戶曉萬眾擁戴的領袖導師相比，現在的殘留痕跡實在讓人唏噓感嘆。只有“毛澤東思想”這個名詞，還時不時出現在標語上，文件里。建國60慶典上的“毛澤東思想萬歲”方陣，尤其勾起人們的懷舊回憶。“毛澤東思想”儘管是歷史遺物，還是有必要對它做一番梳理，辨清原狀。不能像某些人那樣，自己稀里糊塗也希望別人稀里糊塗，把中國人喊“毛澤東思想萬歲”和美國人喊“自由萬歲”相提並論。

自古以來凡是稱為思想的這種東西，都來自於民間的獨立思想者或思想家。比如莊子，老子或孔子。而且，真正的新思想是具有顛覆性的，反思性的，是和過去的主流思想決裂的，不是什麼都往裡扔的筐，更不是對過去千百年觀念的詮釋和總匯。從這個意義上講，中國幾千年來是不是有過思想都成問題。

毛澤東曾總結自己一生做的兩件大事，一件是把蔣介石趕到小島上去，一件是發動文化大革命。對於自己有什麼思想，隻字未提。也沒有寫下遺囑，告訴後人什麼是他的重要思想。毛澤東選集中的文章，大部分都是秘書或其他中共領導人的創作，“集體智慧的結晶”。中共最權威的文件比如黨章，也沒有解釋清楚何為“毛澤東思想”。

“毛澤東思想”這個概念，是由一個政治團體創造的，這個政治團體壟斷了全中國的言論權表達權達六十年之久。由這種強加於人的方式產生的“思想”，世界歷史上從來沒有過。甚至名載史冊的許多帝王或政治家軍事家，都沒有自稱有什麼“思想”，後人也不敢貿然稱“思想”。“凱撒思想”？“拿破崙思想”？“華盛頓思想”？毛澤東對世界的和平和進步事業何曾有過半點貢獻？他的“貢獻”用他自己的一生總結，是兩“內”字：“內戰”和“內亂”。世界上凡是繼承他“思想”的地方，都是政治局勢最動盪的地方。

前不久，一位中國大陸的毛學權威北大韓毓海教授，在紐約發表演講，稱毛澤東思想為“開天闢地大地法”，真不知天高地厚。讀了他洋洋萬言的演講稿，只得出一個結論，毛思想的核心就是行動。韓引用康德的話說，“行動，就是指通過否定現存秩序的方法來改造現實世界”，從而歸結出，康德這裡所說的“行動”，其實也就是毛澤東所說的“革命”。在這個意義上，中國革命就是康德那個意義上的、真正的“行動”。中國人民正在受難，我們的任務是去解救他們，我們要努力奮鬥。要奮鬥就會有犧牲，死人的事是經常發生的，但是我們一想到人民的利益，想到人民所遭受的苦難，我們為人民利益而死，就是死得其所。　　

不禁要啞然失笑地請問韓教授，你說“行動”就是“思想”，那還要思想幹什麼？高喊最激動人心的口號，揮舞最輝煌燦爛的旗幟，橫衝直撞就是了。一種思想，至少要發現出某一種社會存在的本質規律，而且這個規律至少經得起一兩代人的實踐檢驗，被證明不是空話假話。否則，什麼人都可以把前人重複多遍的口號當思想，思想的價值還不和空氣一樣。

不過韓教授還是有一個重要發現。他引用了毛的一首詩詞：“勸君少罵秦始皇，焚坑事業要商量；祖龍魂死秦猶在，孔學名高實秕糠；百代都行秦法政，十批不是好文章；熟讀唐人封建論，莫從子厚返文王。”並點出其中的要害是“百代都行秦法政”，也就是說，毛澤東的最主要思想貢獻就是繼承秦始皇。這倒給他說對了。

不論把“毛澤東思想”歸結為“革命造反”也好，“大公無私”“為人民服務”也好，這都不是毛的思想中心。而且這兩樣東西也不是毛的首創。“造反”古已有之，是從梁山泊好漢“替天行道”那裡來的；“捨己為人”也有千年歷史，是從孔夫子“天下為公”那裡來的。“革命造反”和“為人民服務”這兩個“思想”，甚至都沒有方向和對象。“革命造反”沒有賓語，“為人民服務”沒有主語，任何人都能借來做任何事情，包括最高尚和最下流的事情。

毛一生最執着和念念不忘的只是“秦政”。當然，這更不是什麼“思想”，只是腐臭的歷史垃圾。毛所倡導的“調查研究、深入人民群眾”，“改造我們的學習”等一系列方法論，為的都是一個目的：一統天下。只要能讓天下到手，萬眾歸一，什麼樣的思想都可以為我所用。毛只不過用一些美麗的言辭在述說一個道理：我的意志就是全體人民的意志，天下必須“公而忘私”，必須“奮鬥犧牲”，為的是建立秦始皇那樣的鐵打江山，當然必須姓毛，不是姓秦。這不是我的推測，事實上他已經做到了。

借用毛本人的一句調侃：“黨外無黨，帝王思想；黨內無派，千奇百怪。”中共現在的確“黨外無黨”，又的確在繼承着“毛澤東思想”，這也自證了“毛澤東思想”就是“帝王思想”。我本人不接受毛澤東抹殺人生價值的帝王思想，不知道我的同胞們以為然否？

2009-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