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业有专攻。隔行如隔山。这两句话，在中国人圈子里几乎人人皆知。在戏曲这个职业行当中，生旦净丑、文武昆乱，如同文理科学的各类“学科"，各行当都有自己的"技术活儿”，跨行当不易，而若能把多种技术活儿都演好，更难。前回说"四五花洞”时提到尚小云先生的唱念和武功，只所以他的戏好看，“有玩意儿"，是说在多个方面的技艺精湛。尚派的传人少，恐怕也是因为尚派的门槛儿太高，迈过去太难。地主看现今旦角的艺术特点，几个流派的旦角青衣有汇合的迹象，主要是王派、梅派和尚派，参照老生行当的“余杨不分家”的说法，且称为"梅尚不分家”吧。其实老一代艺人中早有这种现象，例如著名荀派坤旦童芷苓就被说成是"荀戏梅唱"，杜近芳的戏中，梅、王的成分都不少。

在这类大青衣的技艺中，除了用于表现一般人物剧情的艺术手段之外，今天开始介绍在戏台子上演疯子的两出戏，一出戏演的是真疯子，另一出戏演的是戏中人物如何装疯子。这两出戏分别是《失子惊疯》和《宇宙锋》。前一出是尚派戏，后一出在京剧里流传下来的是梅派戏。话里有话? 是的，《宇宙锋》一剧不仅京剧里有，在湖北汉剧和河南豫剧里也是传世之名剧，三个戏被称为"宇宙三锋"，而京剧里除了梅兰芳大师最得意这出戏之外，其他同时期的艺人也演过，只是未进一步考证。

《失子惊疯》是一出折子戏，全本叫《乾坤福寿镜》，若说到它的来历，详细的来胧去脉不说，最早的本子是王瑶卿教主花了银子钱托人买来的宫里的私房戏。到了尚小云的手里，自然是经过一番原创性的艺术加工，使得"疯"成了该剧的主要"亮点"。这出戏的剧情不外乎善恶总有报之类。话说某朝某代，一官员梅俊，有妻妾却无生养，盼子。忽一年正妻胡氏有孕，但怀胎十四个月却仍未分勉，心里是上下不安，找妾商议。妾也是"积极要求进步"的，献一计，先诬胡氏怀妖，再二人设计欲害胡氏。不想，隔墙有耳，被丫环寿春听到。她乃是胡氏的心腹婢女，于是二人携带一些银钱和梅家的传家宝"乾坤福寿镜"，急忙忙连夜逃遁而去，欲到京城投亲。谁知半道上，腹中胎儿偏偏不消停，生了。要不为啥说许多孕妇到临产前都天天坚持运动呢，那是看戏看的。生命在于运动嘛! 您愉懒，他就长期潜伏，不出来。当然，别看地主说得热闹，前边这段戏是叙事性的，好看的在后过。路途中，一场意外的变故，胡氏和寿春突然发现孩子丟了。这下子，按德云社老郭的说法，这可是要了孩儿他娘的亲命了! 意外的打击彻底将本来己是惊弓之雁的胡氏击垮了。她疯了，是真疯。于是乎，围绕寻子这个主题，尚派师徒三代上演了这台"疯狂"的表演剧，直到十多年后珠归掌上、母子夫妻再团圆。

说到"尚派师徒”，不得不说地主对尚派艺术的了解和理解仅限于一点儿皮毛，例如曾提过张君秋从尚小云那里学过戏等。即便如此，有三位京剧表演艺术家却是不能不说的，即尚长麟、杨荣环和孙明珠。哈哈，且容地主这里先介绍了这三位，再去接着看他她们 “疯"。

地主在刚开始介绍尚派青衣时，曾说他"开创了一个京剧世家"。所谓"世家”者，仅仅是子承父业还称不得，有人说至少要有三代。其实在京剧这个圈子里，"世家"并不在少数，梅兰芳就是其中之一。尚小云贵在"开创"二字。三位公子当中，长春学武生，就是在电影版《昭君出塞》里那位翻跟头象脚踩弹簧似的马童; 长麟学旦角，也陪尚先生出过镜，在《失子惊疯》里演的丫环小寿春; 长荣学花脸，更是大名鼎鼎，曾获首批"正式"的梅花奖，曾任中国剧协主席。地主当年曾与尚三爷在西安有一面之缘，印象特别深。不过可不是"零距离接触"哈，少说也有十米开外。这是第二代。前边在《武家坡》和《汾河湾》戏中提到的尚慧敏和尚继春是尚门第三代。尚派艺术的枝叶调零，在一定程度上与二爷尚长麟先生的英年早逝有关。长麟学尚派青衣花衫，条件是得天独厚，他曾是山东京剧团的主演，与薛亚萍、方荣翔是同事。实可叹，于八十年代中期早逝，五十岁，正是艺术鼎盛之期。更可叹的是，他没有留下什么音、像资料。

此后，正式为尚派艺术延续薪火的就首推天津的杨荣环了。诸位别象地主当年那样看走了眼，可不是贵妃娘娘"杨玉环"，杨荣环先生是一位著名的乾旦，纯爷们儿。可敬的是，杨先生不仅继承并着重发展了尚大师的一些剧目的艺术品味，还兼学梅派，使唱腔既有尚的"骨感"，又有梅的"丰满"。诸位别计较什么"燕瘦环肥"，大概所谓"梅尚不分家"就是从杨荣环开始的，这只是地主的猜测，不一定准确。

地主当年也曾与杨荣环有缘，是未曾谋面之缘。八二年本科毕业，地主那年十九岁，从九朝古都被发配到离苍州不太远的邢台市。等分配工作时暂住官驿，日子过得和秦琼在天堂县卖马差不多，天天到街上看蚂蚁上树。忽一日，市人民剧场外有海报，大笔书写着"杨荣环主演《玉堂春》"等等，但一个星期的戏竟无一张余票出售。京剧传统戏的魅力、名家的市场号召力，无以言表。那时地主的京剧还仅限于那几出现代戏。幸运的是，地主被分配去工作的单位是一家机械厂，职工与干部中有近三成的转业兵，竟然还有一个被解散了的、成建制的京剧团。地主不仅韬光养晦干了一年普通铸造工人的活儿，还从一位在陆军特务连侦察排里当了四年班长的老兵那里习学了一些擒拿格斗 (不白学哈，俺拿陈式太极拳换的)，更有师傅们一字一句地教授了《空城计》的西皮原板和二六。那段《斩黄袍》的"孤王酒醉桃花宫"，还有《霸王别姬》的"南梆子"和"西皮二六"，也是从师傅们的演唱中第一次欣赏。从此，每逢有机会演出，这几段老生正旦就成了地主的保留节目了。哈哈，扯远了，也是因为有朋友问了，想知道地主有多少戏，所以顺便一说。

据介绍，对《乾坤福寿镜》这出戏，杨荣环在尚版的基础上又做了精心的重塑，在全部保留了尚的“疯"韵的同时，重新设计舞台动作细节，特别是水袖和舞技。这也是"梅尚不分家"吧。油管上有全本的杨荣环版的《乾》剧全本。现今舞台上，《乾》剧是尚派旦角戏为数不多的几个剧目之一，央视《空中剧院》曾直播过天津团和上海团的演出，两位主演上海李国静和天津王艳都是杨荣环先生的弟子，《乾》剧由杨先生亲授。

下回再接着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