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五月份,我计划回国去老家,亲自去追寻父辈,祖辈生活生长,革命过的踪迹. 我从来没有到老家去过.近年对老家的往事越来越在意. 可是,我的护照已经过期。我去领事馆申请护照的时候,办事员竟然要我填写一份”认罪书.” 我看著那份油印的表格,对那位元年轻的办事员,笑笑:”认什厶罪?” ”你照填就是了.” “我要是不填呢?” 那年青人有点理亏地对我说:”你填了,我就给你护照” 我为此要求面见领事,他跑到后面去了一会儿,回来对我说,领导不在。接著把我的救护照扔给我,对我说:你的护照被吊销了。护照左上角被剪去一个三角 ”去你的吧.”我心想,和这个小孩子没什厶好讲的.我想把那个油印的鬼鬼祟祟的表格留来,可是那个年轻人却警觉地从我手中夺走了。
后来我又特意去洛杉矶碰运气,可想而知,碰一鼻子灰从此我就被开除国籍了以后我在很短的时间内,被迫申请了美国公民。但是麻烦来了,要想回国,我还是得与中国领事馆打交道为了回国,我想从香港回去,试试离开美国有没有机会拿到签证。去香港是免签的。可是去了香港,还是拿不到签证。 我又去澳门,没想到澳门签证官比香港还冷脸。 三下五除二的碰钉子,反而激发了我非要回国的心愿。就在气愤,焦虑的情绪中,我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不久前与一位分手二十多年的老朋友取得了联系——他人在云南。 我时常听圈内朋友讲国偷渡回国的事情。据说东南亚有偷渡管道。我给这位元朋友去电话,试著谈起这事。谁知他非常爽快, 向我打保票。他能帮到我。除了机密部分,在电话里不便讲,只能用暗语心照不宣。我大致知道他帮助我的途径:从越南偷渡。他知道越南有一段边境漏洞很多,中越之间来往不需要什么手续。他有一个好友做走私生意,经常往返。 我照著他的指引飞到了越南。住在一间旅馆里,等他的消息。 就在行动前的一个晚上,我忽然内心很不平安。反来复去睡不觉,我心想:我与这位老友二十多年没有来往,他可靠吗? 他的朋友我更不了解。他可靠吗?再说纵然他们都很可靠,如果在行动计划的每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那就麻烦了。如果被中共察觉,我一定会被抓捕。 中共不发护照给我,是他们的不是。而我如果偷越国境被捕就是我的不是。如果我被捕了,找一千个理由他们也不会理睬我的。 半夜,我爬起来跪在床头,向神祷告: 我说神啊,天地都是你的,中国的国土也是你的。我也是属于你的。你看,我生于斯长于斯的家乡,如今却可望不可及。 我明天要实施一个计划,偷渡回国,我祈求你保佑我,让我计划成功。非常感谢你。 我刚刚祷告完,就得到一个启示:你明天去中国驻越南领事馆签证。 我很吃惊,但我肯定,这是神的旨意!我心里堵著的石头立即落地。啊,神不要我违法。尽管是恶法。 第二天我找到驻越南领事馆。 一进门,一间大厅已经有一条等待签证的队伍排在那里。正在我有点茫然无措的四顾扫视的时候,忽然,有位管事的从左前方走到我面前,他向我使眼色。我立即机敏地与他对上眼神。 然后他招招手,示意我随他去,他把我领到一个角落,看到一个女的蹲在那里。那个女人会讲国语,她对我说,我可以帮助你拿到签证。我大喜过望,连连向她点头致谢。她悄悄地对我说,需要20美金。我以为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她悄悄重复道,又告诉我:“我要给他10元”。她望著那个管事的偝影。 妈呀,就是200美元我也干啊。 后来她递给我一个号码。我顺利地见到一位女性签证官。这位签证官对我态度特别好,第一句话就说:很抱歉,让你久等了。 于是她要求我向国内亲人要求写一封邀请信。第二天来见她。 回旅馆我立即给我小哥打电话,他写了一封邀请信传真给我。 第二天拿著邀请信顺利地又见到那位可爱的签证官。就这样我顺利地拿到了签证! 我终于从越南踏上中国的领土。下了火车,我几乎要捧一把祖国的泥土亲吻。 但是这次我只去了桂林见了那位老朋友,然后去了老家安徽宿县,没敢回南京。
一年后,有一天,我大姐忽然给我拨了对方付款的电话.当我请她停下,我再拨过去的时候.她对我说,我大哥家的房子要拆迁了,他希望姊妹们能到他那儿聚一下.他们的房子花了很多钱很多功夫造的.特别是后来侄子又装修得很漂.她有点哽咽地对我说:“我们都会去.唉,见一次就少一次.我很希望你也回来,咱们聚聚.” 周五到查经班,我在和大家一起祷告时,提到这件事.当时我大病初愈经济条件也不许可我回国.可是奇妙的是,祷告后不久,我突然接到一通电话.这是一位许久没有来往的一位熟人打来的.她突然问我:你愿不愿回南京? 她告诉我她有一位熟人要到南京去接领养孤儿.想找一位南京人陪同去.就这么奇妙. 我简直有点不相信这是神的安排.但是我在读<启示录>的时候,有一句话一下子从中跳出:看哪!有一扇门,是我为你打开的.无人能关.我很快与那位美侨联络上.于是她为我提供来回机票. 我先回去,等她.她到南京之后,我陪她到镇江认领孩子,然后一同回美. 这次我还是避开美国,先到香港去。真是很巧,我到了香港,恰逢奥巴马访问中国,而且还签署了中美之间十年免签条约。 我通过一个旅游团的集体签证,拿到了签证。从香港入境,先上海。 飞机到了上海,当我下了飞机.推著行李车朝出口出去的时候, 远远的,我看见我的大哥,大姐,二姐,三姐,小哥,小嫂.一字排站在那里.这是令我望眼欲穿的我的亲人啊! 当时我穿了一件银灰色的风衣.步履缓慢.向我家人挥了挥手. 我们患难与共几十年的亲人.在我们目光相接的一刹那间那种饱经忧患经年累月沉淀出的浓浓的亲情尽在不言中. 接著我径直朝海关走去.当我把护照交给海关检查人员的时候.我敏感地发现,在海关检查人员身后,已站了两个在”等”我的人.海关检查人员看我的护照,登记.他们对我很客气. 我出了海关.我的亲人们朝我走来.我大哥,大姐,二姐,小姐,小哥都已是双鬓花白.我岂不也是吗? 大陆已完全金钱化.据说人际关系已经相当恶化.可是我和亲人相见.却依然是血浓于水.我们彼此的感情都完全融化在彼此的血液里.只淡淡地流露. 我们出了机场,在那儿等计程车的时候,我悄悄地对我小姐说:”瞧,那边两人在监视我.”我小姐回头看了看.他们明目张胆地跟在我后面.我小姐没有大惊小怪.安全局的人常找她和我小姐夫谈关于我在美国的”事”.据说我小姐夫对我很不齿.很不乐意我给他找麻烦.我小姐人很憨厚.她倒是对这些事不以为然.接著,我小哥也知道了. 他很好奇也不以为然.我们姊妹弟兄间,我和我小哥最反动.因为我们沦落在社会最下层尝尽下层人的辛酸苦辣.不过我小哥没有我这付反骨.当我们坐上计程车回到我大哥家去以后.跟踪我的两辆车就停在我大哥家门口.不久,我们全家人都开始紧张起来.也正在这时候,我小姐夫从南京打电话给我小姐.很不耐烦地对我小姐说:老张已打电话给他,通报他了,说我已经到达上海.言下之意,他不欢迎我到南京,尤其是到他家. 我小哥很愤怒.然后就是我二姐吓得几乎哆嗦.半躺到床上。我二姐是个忠厚人.是个人们眼中的大善人.但是我的价值观,人生观很早就和她不一样了.多年的阶级斗争,运动,再下乡插队五年.使我对中国社会,共产主义,共产党.有了切肤的认识.我和中共是不可能妥协的.基本上抱著惹不起,躲得起的态度.但是我绝对不会因为中共的任何恩惠,任何的对知识份子的政策,统战策略.而会对这个政权,感恩戴德.我却对我二姐有此看法.她是中共统战成功的一个知识份子.早年自然灾害,血统论.下放,文革.她是一个在中共铡刀下一路滚过来的绵羊.我想不到她在她长年生活的县城一路当到政协副主席. 她把中共统治分为两个阶段,就是毛和邓.毛的阶段是黑暗而邓却是使她和她全家翻身了.她常用忆苦思甜的态度来作我的思想工作.我是因为她是我姐姐,我不想吵架,一直回避她.我觉得我天生就是一个中共的掘墓人.我被安排恰巧生在那个年月,赶上中共所有的倒行逆施的年轮.在中国大陆的所有的日子,使我成为中共这个坦克下的土地.一直被碾压.我是把这个政权当作一部碾人的机器来考虑的. 第二天,那车又来了.我们第二天到海边散步,避开那车.我大姐一路来和我谈这件事.我回头双手一摊,对我大姐说:“我不怕他们,(那些跟踪我的人)我是怕你们!.” 我讲得是心里话. 我二姐一夜睡不著觉.我大姐盯著我的一举一动,还有,我大哥车轱辘话地来回对我进行思想教育.我大哥和我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发抖。小字辈的孩子们站在旁边满脸困惑,一声不吭。我看着家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明明是原告却自动地将自己列在被告席上——真令我痛心极了。 只有我小哥完全站在我一边.认为他们没有理由对我这样.让我心里得安慰.我二姐的意思是最好我立即回美国.我心里却既平安也有分寸感.我对我家人讲,我是持合法身份回国的,我回来是办事,探亲.我不会做什么让他们不安的事.他们没有理由进一步把我怎么样.后来,我决定不到南京去,我想到我小姐夫对我的态度,让我心寒. 在上海待了一星期之后,我就趁火车到天津去了.到天津第二天,安全局就打电话到我大姐家.他们已经从南京到天津了.他们要见我.中共的统战本事是很大的.他们和我大姐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如果是我直接和他们打交道,我觉得还好办一些.我大姐夹在中间,另我恼火.但是,我在美国十年的灵修功夫,已经把脾气都炼得没有了. 凡事习惯大而化之.没有什么好说的.他们约见我的那一天早上.我换了一身礼服.长久在家养病,我已不习惯见人,应酬.平日特随意随便.当著我大姐的面换了衣服,也让我感到不舒服. 上午大约十点钟,二个安全局的人上楼,到了我大姐家. 一个五十上下和我同龄的中年人,我大姐尊称他为:张处长。还有一个年青人小夏.小夏打了个招呼就先下楼等著去了.张处长看到我立即上来和我握手:“我是老张”他好象很激动,而且十分热诚. 老张在我姐家短坐的时候,他就代表政府向我道歉——对以前血统论,阶级斗争对我造成的伤害。 我以前在我小姐和我小哥嘴里听说过老张.后来了解到老张是我小姐住在南京下关时的邻居.老张的孩子是我小姐夫的学生.这真是无巧不成书了.我不知老张对我的热情有没有这一层关系. 因为他的热情里没有虚伪. 后来他们开车把我带到天津的一个宾馆.进了宾馆的第三层楼的一间套房里.我在一张沙发上坐下后,发现除了老张,小杨,还有三个人.听口音其中二个是天津当地安全局的人,象二个门神站立在门口,另外一位姓郭,是随老张从南京来的探子,他对我很冷酷,一脸横肉。我心想要是我落到他手里,就不好说了。小杨很熟练地把一张长桌子在我对面拉好拿出纸和笔,摆出一副审讯的架势.老张对他摆手,阻止他摆出和我的敌对关系. 我看著这个阵势——从上海到天津——快一个排的人马出动了。于是笑著对他们说:”我不值得你们这样兴师动众呀.” 本来我在海外民运的圈子中,既不是头面人物.也不是活跃份子.一向行事低调,没有什么人会注意我.倒是他们这样兴事动重的.把我当成是一个”重要人物”.这个错位真有点黑色幽默。 然后老张问起我在美国的情况,他说,我们还是比较了解你的。当他一件一件讲出我在美国的“情况”——即我参加的一些海外民运的活动以及教会的活动,我很吃惊——有些事情我自己都忘得干干净净。却没想到竟全部被记录在案。他们的情报能力很厉害啊。 由于中美之间的国情的落差,我以为我在美国参加的一些活动在我看来是再正常不过了。可是在他们眼里就是颠覆政府的政治犯罪。还有,那些在美国靠搜集异议人士的情报吃饭的情报贩子在向党汇报时当然会添油加醋。不排除捏造情报。 老张看我沉默以对,于是掏心掏肺地对我说:“你好好一个人。为什么上了这条贼船啊?”我感到老张面对我的态度是超出他的安全局情报官员的身份,超出统战目的的官样架势。这不会是因为他与我小姐家的那的关系。他是对我“这个人”真心真意。 虽然我们属于不同阵营,但是他还算是一个比较正派的人。 我开口回答他:“你要以为我是上了一条贼船,但我不是‘贼’“ 他接著对我说:“我知道与你来往的人都是一些‘政治局常委‘。(注)“我立即机敏地回答他:”那我只不过是他们的’邻居‘“ “我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 谈话结束后,他们透过我姐姐告诉我,第二天,他们要请我吃午饭。我一口回绝。但是我姐的意思,一定要我顺从。她的主见对我是有压力的。这不言而喻这又是亲情的负担。我很纠结。 晚上我独自在房间里祷告。圣灵启示我:去赴宴,但是要求他们答应我:饭前为他们祷告。 第二天,我在开饭之前提出我要为他们祷告,他们也答应了。 之后,我去南京与那位领养孤儿的女士汇合。住在市中心的金陵酒店。 我还以为在天津与老张他们的鸿门宴结束了,我就自由了。没想到,我的一举一动都有人跟踪我。因为那位女士是与一群美国人组团来的。也住在金陵酒店。这引起安全局的高度警觉。这类人就是与一般人不一样。我在走廊里,在大门口一眼就能把他们分辨出来。 有天晚上,我冒著小雨,去一个曾经心仪过的老朋友的家,因为事先没有约,我在他家门口踟蹰著,偶尔一回头,雨夜中。一个女人的黑影就杵在我身后的一堵墙跟下,我吓的浑身哆嗦。 第二天晚上我去楼下一家理发店理发,刚刚在理发椅子落座。 就看见一个男人,就过来坐到我隔壁一张椅子上。我瞥了他一眼,就明白:又一个’黑无常”。事后,我才知道在这间理发店盯梢我的这位男士,不是安全局的而是公安局的。二个部门之间为了我在上司面前邀功请赏,互相竞争。 第三天,我随那一群美国人和我的雇主去南京夫子庙逛街,可领教了他们的跟踪神技。 因为我们有七八个人,从宾馆出来。后面就跟著二三辆车。紧紧跟著,那些老美毫无觉查。车到了夫子庙,我们下来自由活动。他们就换了一拨骑自行车的人。就象泥鳅一样灵活滑溜。 你总是在他们们的视线中,那鹰一样的眼神就是一根无形的绳子,牢牢牵著你。 夫子庙人山人海。很容易走散。虽然是人山人海,可是他们就像是游在海面的鱼,人群就是海。他们就是总能被我分辨出来。 临回美国之前,老张的助手小杨给我打电话。说他们要为我饯行。 去国多年,我的价值观发生很大的变化。以前那些阶级斗争那套价值体系早就被我扔掉了。我和他们分属不同阵营,他们是为政府服务的。我是挑战制度的人。而在上帝的眼中,这些情报人员,都是需要蒙恩得救的罪人,我是接受救恩,灵魂已经得救的新人,我的职责是祈祷,祈求上帝拯救他们的灵魂。 我再次提出那个条件,我要在他们举行祈祷仪式。他们也答应了。 在饭桌上,那位一脸横肉的郭姓探员,在我祷告时,不得不顺从地矃听。我相信神的怜悯透过我的祈祷浸透他们的灵魂。 我低头祷告时,百感交集,不禁泪流满面。 注;海外民运中的头面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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