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因为美丽而被斩首 ——

              范学德

天太黑了，准备洗漱一下睡觉。就在一转身时，一句话来到心头：“她竟然因为美丽而被斩首。”

她，就是蒲公英花。

我准备写一个花的系列文章，就是从小到大我最喜欢的花。一说到“最”字就有了比较，不好。但百花之中，的确有我特别喜欢的花。

我仔细想了一想，挑出了七种花，自从爱上《创世纪》这部书后，我就爱上了七这个数字。

昨天发了第一篇，水仙花。

按照开花的季节，接下来要写蒲公英花。

写点什么呢？

想了好久。结果，“她竟然因为美丽而被斩首”这句话不期而至，洗漱时又想到了第二句话，“她是我渴望吃到的第一种花，唯一的一种。”

过去六十多年了，蒲公英还留在我记忆最深处，她是我看到的第一朵花。

那是六十年代初期，我饿。于是，开春后大地里长出野菜了，我就和哥哥一起去挖野菜吃。

近处的都被挖光了，我们就到远处去，越走越远，到门家铺子大地那一块，要走四五里路。

六七岁的我走不动了，说：“哥，我累了，歇息一会儿吧。”

歇了一阵子后，哥哥说：“走吧，前面就可以挖到野菜了。太好吃了。”

一听到“吃”字，并且是“太好吃了”，我又有力气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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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野地太大，看不清野菜在哪里。正寻找着，是哥哥说的吧：“看！婆婆丁”。我们是乡下人，管蒲公英叫婆婆丁。

“哪里？”

“那儿！”哥哥指着前面。

前面不远处，一朵鲜艳的小黄花。风摇动着它的头。

我们没有正眼看一眼靓丽的小黄花，一把就掐掉了它，扔在一边。第二把，掐下一两片婆婆丁的叶子，立即塞进嘴里。好香。有点苦，但还是还吃，真好吃。

就这样，黄花成了特别鲜明的标记，看到一个，我们就挖出一个婆婆丁，先斩首，后绝根。 

四十岁后来到了美国，春天到了，草坪上和野地里，开出了一朵朵小黄花——蒲公英花。有的地方一片片，如同油菜花开。

当绝尽了吃蒲公英的念头，我才第一次看到她的美丽，盛开时，阳光照在花朵上，花儿立即金灿灿的了。花谢后长出一个小球，无数的白绒毛，风一吹，就随风而去，甚至到天涯。哪怕是再贫瘠的土地，只要有一点土，种子埋在土里面，扎下根，待到冰雪退后，它就冒出两三片绿叶，一朵小黄花，朵朵小黄花，无数的小黄花。

长在草坪上的蒲公英太多了，有时人们会挖掉它，洒农药杀死它。但蒲公英是杀不尽的，隔了一年，又开花。

几日前的早上，站在厨房往外看，一只野兔蹲在一根蒲公英花茎前，连小白帽都没有了，蒲公英就只剩下一根直挺挺光秃秃的细杆。兔子伸嘴，一口从中间咬断了花茎，几口吃掉后，它又一口，将剩下的半截花茎咬下来吃了。

我小时候也这样吗？连花茎都吃干净了？

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我甚至想不出来大地里长出了一个个小白帽，

只有一个个瘦小的婆婆丁花，

在带着春寒的风中摇曳。

2021.5.31，夜里23：59完成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