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凉透了
范学德

李少春唱的《大雪飘》,与杨宝森唱的《碰碑》,是我最喜欢的两段京剧唱腔,算起来,它们已经陪伴我三十多年了。 有好几次夜里我在门口散步,走着走着,就哼哼起了《大雪飘》,这倒不是为了壮胆,而是触景生情,林冲正是在夜里走进了绝路。 风雪夜。 一开口,三十多年前的情景立即出现在眼前。 那也是黑夜,也是我独自一人,也是绝路。 
都十一点多了。我还站在六楼我家的阳台上,悲愤不已,身后录音机里正放着李少春演唱的《大雪飘》,斜对面楼里的一家家都关灯了,最后一家的灯也闭了。 我没路了。 我想跳下去。 “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寒透人心的朔风是人言,可畏,如刀。 “望家乡,去路远,别妻千里音书断,关山阻隔两心悬, ……” “你妻子为什么去美国?”这也成了要交代的问题。 还有这个问题,那个问题。 一个个问题都要老实交代。

原来,人世间最可怕的事是叫你自己践踏自己的人格尊严,而那又恰恰是你最珍惜的。 但又想到,我死了容易,可年迈多病的父母怎么活下去啊?连与妻子道个别都没有,她怎么受得了啊?等等。 于是,又回到了兼卧室与书房的小屋子里,坐在书桌前,听柴可夫斯基的《悲怆》,听杨宝森唱的《碰碑》。听整本的《野猪林》。

我听林冲唱到:“两行金印把我的清白玷污了,俺林冲堂堂王法犯的是哪条?……” 我心碎了。 流泪。 ……

“大雪飘,扑人面, ……”。这让我想到了故乡,冬季里下雪,我们在雪地里玩,妈妈喊:“孩子,快回家吧,别冻坏了。” 我还继续玩,大声地回妈妈的话:“没事,不冷。” 冻手了。 赶紧跑回家里。妈妈正坐在炕上补衣服。妈妈说:“孩子,快来捂捂手。” 我把手伸到了妈妈的腿下。 暖和了。 回想着这一切,我自言自语:“妈,我冷,我心里凉透了。” 2021.6.16/17午夜
剧照转自网络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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