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圣经中,有句话一直震撼着我的心灵:“惟愿公平如大水滚滚,使公义如江河滔滔”。这就是上帝的心愿,它是通过先知阿摩斯之口向世人宣告的,记录在《阿摩斯书》中。在《弥加书》,先知约拿还向世人宣告:“世人哪!耶和华已指示你何为善,他向你所要的是什么呢?只要你行公义,好怜悯,存谦卑的心,与你的神同行”。问题是,上帝的这个心愿是否变了?是不是因为有了《新约》上帝的这个心愿就被废除了?或者,上帝通过耶稣命令我们要传福音,就不再要基督徒“行公义”了?
先知关于江河的那个比喻,让我想到了很多年前的一件事,我和几个朋友乘船,沿着长江逆流而上,眼底所见,正是“大水滚滚,江河滔滔”。但是,从远处,有一细流涓涓,河水漫漫,汇入了长江,很快地,就与这滔滔滚滚的长江融为浩浩荡荡的一体。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昭君溪,才出青山,是一湾绿水,渐渐地,随着不断地汇入略微混一点的长江主流,那绿色就一点点消失,直到和整个江水融为一色。 联想到基督教,不正是这样一个浩浩荡荡的大江吗?两千年来,不息不止地奔流,有许许多多的流派,思想,传统,不断地融会到一起,展开了一个千姿百态,其色斑斓的心灵长卷,如同一幅万里长江图。如果只有一种思想,一种传统,一种颜色,那就是多么可怕啊。但此一多,却不否定一,就是保罗说的,一个上帝,一个主,一个圣灵,一个信仰。是在这一中之多,是被这一规范的多。
刚刚才看到,付士德(Richard
J. Foster)所作的《属灵传统礼赞》一书,英文的原名竟然叫《Streams of Living Water
》,含的正是一个水字,活水之溪流。不是一条小溪,而是众溪奔流,仿佛一场春雨后,山中万涧欢笑,万流齐发。 付士德用“溪流”一词,正是要表明基督教并非一种属灵传统,无论这传统又多么美好;而是有着众多的传统,并且,这些传统都来自同一个活水的泉源,那就是耶稣基督,就是一整本圣经。 顺便也说一句,上帝是无比丰富的的。他仿佛一个太阳,照在无数的江河湖海上,无论这水面发出多么美好的光,它折射的都是那太阳的光;并且,它折射的也仅仅是一点点的光而已;同时,还有其它的水也在以自己的方式去折射那唯一的太阳之光。因此,如果以为自己的属灵传统就是对那太阳之光的唯一折射,那么,人们否定的不仅是折射这太阳之光的其他水面,更是否定了令这些水面能够折射阳光的那个太阳。 正是有见于此,付士德在书中把基督教的属灵传统分为六个伟大的传统:静观传统,圣洁传统,灵恩传统,社会公义传统,福音传统和道成肉身传统。在每一个传统中,他不仅让我们看到古今体现这一传统的典范,而且让我们看到了圣经中的典范人物和教导。从而让我们不仅明白而且要看到,如何效法耶稣基督。 
这里我们关注的是基督教的“社会公义传统”。一想到这个题目,人们就会想起史怀哲,德兰修女,马丁路德金,曼德拉、图图大主教这些赫赫的大名,想起主日学运动,投票权运动,救世军运动和美国民权运动这些著名的运动。但是,在回首这些往事之前,也许,我们该看看另一幅画卷,这幅画是在上个世纪初期展开的。
二十世纪初的前三十年,尤其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西方特别是在美国出现了一次两水分流,这一水叫“大背叛”,是由自由派发起的;另外一水叫“大逆转”,是由“基要派”开始的。前者忽略了福音,后者忽略了社会责任。 自由派是以“社会福音”为旗帜的。其主要错误在于两点:其一,以为可以改善人类社会使之成为上帝的国;其二,以为通过人自己的力量就可以实现这一点。这就既否认了人的罪性,又否认了天国。 为了反击自由派,基要派专注于传福音,为信仰而争辩。毫无疑问,这是非常可贵的。但是,他们走到了另外一个极端,即忽略了基督徒应当承担的社会责任。四十年代末期,美国著名的基督徒学者亨客尔(Carl
F。H。Henry)首先注意到了基要派的这一偏差,提醒基督徒要注意担负起自己的社会责任。十多年后,1966年,美国的世界宣教大会一致接受了“惠顿宣言”。该宣言强调了“向万人传福音的基本要务”。宣告“用言语为耶稣基督作见证”和“福音的社会行动”应该结为一体。并且宣告:“所有福音派人士对于全世界的种族平等,人类自由以及各种社会公义的改革,都应给与公开的坚定的支持。” 
1974年在洛桑召开的世界福音会议是福音派的一个转折点,会议发表了“洛桑宣言”。在该宣言的第5段“基督徒的社会责任”中宣告:“传福音和社会,政治的参入,同为基督徒的责任”;第6段则说:“在教会的使命中,以牺牲的服务来传福音,是最根本的要素”。八年后,在一次与之相关的“传福音与社会责任”的报告中指出:社会行动是传福音的结果,也是其桥梁,两者互为伙伴,而福音将二者结合起来,“福音是根,传福音和社会责任同样是其上的果子”。 “福音是根,传福音和社会责任同样是其上的果子”,这是一个很平衡的观点。 
在基督教的“社会公义传统”这个题目下,付士德首先寻找历史上的典范。抛开他的话题,我们看到,从教会建立之初,关心社会公义,就是基督徒的一个美好传统,在《使徒行传》第四章记载了一个范例,许多信耶稣基督的基督徒,都凡物功用,而第一次的执事选举,就是起因于在日常生活的供给上忽略了说希腊语的犹太人的寡妇们。历史上还记载着这样的美好见证,就是在罗马的基督徒还在遭受迫害期间,那些迫害者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基督徒们照料着喂养着罗马的穷人。
将近两千年来,关心社会公义,把上帝的爱带到自己的邻居当中,这样美好的见证何止千千万万。

付士德以武尔曼·约翰(John
Woolman
1720-1772)基督教社会公义传统在历史上的典范。约翰在年轻的时候就坚信,“蓄养奴隶是一项与基督宗教不和的行径”,而奴隶生活是“一份高悬在大地之上的黑暗”。为了“属天大爱的运行”,在美国所有的革命领袖——从华盛顿到杰佛逊之前,武尔曼·约翰就开始了反对蓄养黑奴,并且释放奴隶。 1754年,在贵格会的周年聚会上,34岁的约翰印发了一份单张:“蓄养黑奴的一些考虑:建议给基督教各宗派的认信者。”他反复指出,赋予奴隶以自由是我们基督徒义不容辞的责任。从此,他大力投入废除奴隶的和平抗争之中。四年后,在1758年召开的费城贵格会年会(被称为“基督教会历史上最重要的宗教集会之一”),这些基督徒们一致决定要从他们中间除去奴隶制度。

这就是基督徒!在举世还在对蓄奴保持沉默的时候,贵格会的会友就自愿地跨出第一步,释放自己拥有的奴隶。最令我感动的是,为了追随耶稣基督,贵格会的基督徒付出了代价。他们是唯一的一个作出了这样的决定的组织,即要求奴隶主向其奴隶作出赔偿,赔偿奴隶们在被奴役的日子里所遭受的损失。部分美国南方贵格会的会友因释放奴隶并向他们赔偿而经济破产,从而不得不因此移居北方。 见证,这就是基督徒信仰的见证,见证我们所相信的上帝是公义的主,他有丰盛的恩典和慈爱。 
在圣经中,付士德以先知阿摩司为“社会公义传统”的典范。阿摩司在其信息中一再通斥社会上层人士欺负“压迫穷苦人”(摩4:1)。他宣告:“耶和华如此说、以色列人三番四次的犯罪、我必不免去他们的刑罚.因他们为银子卖了义人、为一双鞋卖了穷人。他们见穷人头上所蒙的灰也都垂涎、阻碍谦卑人的道路.父子同一个女子行淫、亵渎我的圣名。他们在各坛旁铺人所当的衣服、卧在其上.又在他们神的庙中、喝受罚之人的酒。”(摩2:6-8)这些残暴不仁的不义显示一个共同点:滥用权力。
阿摩司宣告:上帝恨恶上帝关切商业领域的不义,不公:“你们这些要吞吃穷乏人、使困苦人衰败的、当听我的话。你们说、月朔几时过去、我们好卖粮.安息日几时过去、我们好摆开麦子、卖出用小升斗、收银用大戥子、用诡诈的天平欺哄人。好用银子买贫寒人、用一双鞋换穷乏人、将坏了的麦子卖给人。”(摩8:4-6)

在后来的《弥迦书》中,先知发出了这样的最严厉指责与警告:“我朝见耶和华、在至高神面前跪拜、当献上什么呢。岂可献一岁的牛犊为燔祭么。耶和华岂喜悦千千的公羊、或是万万的油河么。我岂可为自己的罪过献我的长子么。为心中的罪恶献我身所生的么。世人哪、耶和华已指示你何为善。他向你所要的是什么呢。只要你行公义、好怜悯、存谦卑的心、与你的神同行。”(弥6:6-8)这就是说,上帝的儿女如果不行公义,好怜悯,那么,他们的敬拜:节期,献祭,在上帝的眼中一文不值。上帝的耳朵对他们的赞美歌声会充耳不闻,因为上帝听到了穷人在绝望中的哭泣和呼救声。 按照付士德的分析,社会公义包含了三项主旨,他们分别表达在三个希伯来文字中:misphat,
hesed;
shalom之中。misphat:包含社会,道德和宗教意义。它涵括超越纯粹法律公平的伦理道德;它包含遵从良好的习俗和惯例;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平等;等等。而hesed则凸现了
怜悯的主旨,它也许可以翻译为“慈爱良善(loving kindness)”或者“坚定的爱(steadfast love)”
,这爱甚至泽及牲口的需要(出23:12)和土地的“完全休歇”(利25:5)。而shalom这个伟大的字眼,首先让我们想到的是弥赛亚就是“和平的君”,福音就是“和平的福音”,等等。 
付士德说:社会公义传统恒切地呼唤我们支持社会的正确秩序——正确的关系和正确的生活;而对社会公义的专注,则可以改进我们的教会观;社会公义的关怀,为个人道德和社会道德架起了桥梁。不能将两者分离;社会公义,为基督信仰爱的语言带来切入面和劲力。使我们有勇气正视那些已经嵌入许多政策和制度(建制)中的结构性的邪恶;社会公义的神学为我们的关注环保奠定了基础
(“被造的万物直到现在都一同在痛苦呻吟 ”罗8:22) ,提醒我们注意治理环境的职责。 当然,也有潜在的危险:这些危险就是:第一,把社会公义当成终极目标;第二,律法主义;第三,过度地认同某一政治主张。
最后的问题是“如何实践社会公义的传统”?付士德提出了七点主张
(1)保持开放的心态,相信上帝希望通过我们成就大事; (2)关注我们邻居的苦难,成为地球上的公民;
(3)成为软弱无力和被剥削者的代言人。聆听那“来自贫民窟的歌声”; (4)通过经济支援和义工的工作来支持救济组织; (5)在政治层面上参入并影响公共政策; (6)运用传媒为贫困者请命; (7)把祈祷事工引进社会的舞台。
原作于2006.2.28,修改于2016年12月 注:《属灵传统礼赞》,天道书楼出版,香港,2001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