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也没想到，自从母亲十年前过世后，我和大哥越走越近乎了。回国探亲，大哥的家就成了一个坚固的据点，我们姐妹兄弟都愿意聚到那里见面，越聊越热乎，就好像爸爸妈妈还在一样。
先是大哥说话的味道变了。大哥当了多年的官，退休前是局长，自然练就了一副官腔，以前就是在父母跟前说话也不自主地“哼”、“啊”地，我听不惯，时而就挖苦他几句，不会好好说话啊，在家里也不用做报告。现在好了，自从退休后，大哥说话从“官话”归回到了“人话”，我的意思是普通人说话。这么一说“人话”，人味就出来了，我也愿意跟他聊了，听着舒服，亲。
最可喜的是，他思想上一毛（你懂的）不染，在他这个年纪，有许多的M粉。但他绝对不是，什么反美啊，哈日啊，攻台啊，这些精神上的病他全都没有，所以，我们聊起来特对路子。这次我们还聊到了川普，我说许多美国人选的与其说是总统，不如说是大法官。说到美国大法官的事，大哥立即心会，说三权分立嘛。
再就是大哥变得有一些婆婆妈妈，知道疼弟弟了，在很细小的事情上关心我，罩着我，就像老妈当年那样。一见面，就关心我吃的好不好，穿得暖不暖，还给我铺床。还说衣服我给你洗一洗吧，扔到洗衣机里，一会儿就好了。淋浴前，他又告诉我开关往哪一边扭是热的，说别凉着了。哥哥又找出新的剃须刀，说这个好用。接着找出新牙刷，说你用这个牙刷好，是韩国产的。有一次他居然给我刷鞋子，我惊讶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才是哥啊，大哥，亲哥。
这次我还没到丹东，在凤城打电话给他，就品出大哥的意思了，赶快到丹东来多住几天吧。我也想早点去，还有大侄子、侄孙儿都在那哪。大哥又说，我到凤城去看你吧。我说，就差两天，别忙了。他说，不忙，开车一会儿就到了。
凤城和丹东通上高铁了，连大连也连上了，那天我从凤城先去大连看岳母，返回丹东时已经是傍晚了，挺冷的。出了站台，一看大哥不在。等了一会儿还没出现，我就给他打电话。他连声说，怎么搞的，我看错了，还以为是下一趟车哪。对不起啊，你等一会儿，我和你嫂子马上就到。嘿！哪怕就是为了“对不起”这三个字，也值得等个十分八分的，这三个字从大哥嘴里出来，珍贵去。我这么一激动，身子也暖和多了。
到了大哥家哥哥就问我要不要吃点东西，我说千万别。他说，那就吃点水果吧，好消化。我们边吃边聊，聊了一会儿大哥又怕我累着，说你早点歇息吧。大哥应该知道我是正宗的“话痨”，通过“话痨”实现“话疗”，和大哥聊天真有“话疗”的作用——心里快乐。这次连上帝都聊到了。我曾请一位大画家为哥哥写了一个横幅，堂堂三个大字：“神是爱”，没想到大哥给裱好了，挂在客厅的正中央，帅！大哥说，这句话好啊，“神是爱”。从右边来读，就成了爱是神，有爱的地方，才有神。我说，是啊，上帝在哪里，哪里就有爱。
有人在群中发了我的一个讲道视频，大哥看到了说，学德，你讲得好啊，有派头，神态，手势都好。比你平时聊天好。我的哥啊，我笑而不语，我要是在家里讲话都像布道一般，那不就跟你过去说官话一样，这嗑还能唠下去吗？ 像前几次回国一样，第二天早起哥哥和嫂子就起琢磨我的衣服了。大哥说，你这次到北京还有讲演，我觉得你穿这身衣服有点不大合适，不太尊重下面的听众。于是给我找出了新夹克，你换这件试试，这个棕色的不错，人精神多了。再换换这个，蓝色的，好，年轻。这两件衣服你就带上吧。然后又盯上了我的鞋子，还是穿双皮鞋吧，我这双是新的，你试试。不用试我就知道，我们俩人的脚一般大。
我穿的一件“北脸”上衣沾上了许多猫毛，回到凤城时侄女就帮助清理了半天，到了丹东，嫂子又把上面的小白点给清理掉了。我本来以为够干净的了，大哥看了后说，再弄弄，再弄弄，拿胶纸粘一粘。你看，这么一粘后，猫毛就全没了。跟大哥一起粘猫毛我笑了，我大哥什么时候连这活也会了。
大哥和嫂子给我张罗吃的饭菜，全是我最喜欢吃的，大哥还不时来几句，这么吃健康。最喜欢嫂子做的一种腌辣椒了，还有蒜茄子，害得我多吃了两个包子。嫂子说，这是咱们家自己做的，包子是长豆馅，健康食品。
那天我吃了一块五仁月饼，一尝，竟然是小时候吃的味道，没有蛋黄也没有肉，全是核头仁什么的。我连声说，太好吃了。大哥一看我这么喜欢吃就说，走，我带你再去买点。我们走了一里来路，到专门卖这种老月饼的小店买月饼。一下子买了将近三十个。有一件事我觉得非常高兴，就是大哥虽然一下子买了这么多月饼，但他却没有跟老板讲价，他说，小本生意，不容易。再说了，人家做的这么好。我带了二十来块月饼到北京，分给朋友吃，大家都说味道太正宗了，很多年没吃过了。我知道它的味道太吸引人，所以也就没有把月饼分光，留了一些给自己，回美国前的那个早上，我才一口气吃完了最后两块月饼。算起来活了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连续吃了这么多月饼。月饼也是故乡的香啊，可以这么说吗？
哥哥说，学德，你在丹东买个房吧，退休了，咱们哥几个住得靠近一点。我说，大哥，告诉你实话，真的没有钱。嫂子说，那你们也来，我那还有一套房子，你们什么时候住都可以。我说，那就谢谢了。
在大哥家待了两天我就得走了，哥哥和嫂子送我到了丹东的浪头机场。临别前，大哥也像老妈当年嘱托的那样，你在外面，多照顾点自己，别太累着了，别那么仔细，别老熬夜......听着，我心里有些甜又有些酸，想妈妈了。 2016.11.23日于芝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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