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定是夕阳灿烂辉煌的日子。大哥下班了,自行车后面驮了一袋子东西。 碎米
“什么啊?”我们都好奇。
哥哥说:“碎米子。便宜地处理给我们了。” 大哥在凤城粮库上班,是工人,每天扛粮包,上跳板,把袋子里的米呀什么的倒进粮仓里。
大哥小声地说:“我们工友想了一个主意。上到跳板最高的时候,故意装作不小心,把粮包摔倒了地上。袋子破了,米撒出来了,和地上的沙子混到了一起。领导一看,没法子了,就把它们处理给我们了。” 那时候,一个市民一月才三斤大米。妈妈、我和弟弟是农民,只有到过年的时候,国家才分给我们几斤大米、白面。
我们太兴奋了。这下子,有大米饭吃了。妈妈肯定让我们随便吃。 “那你们得干活。把米里面的土和沙子淘出去。”妈妈说。 “没问题”,我们回答。

(1967年, 大哥后中)

第二天下午放学了,我到大院中间的洋井压了两桶水,拎到了家里后,找了两个铝盆子,从袋子里舀出两大勺子碎米子,倒进了其中的一个,接着倒进去水。我又拿来水瓢,找来一个小板凳,坐下,淘米啦! 一瓢接一瓢地淘。 妈妈说:“耐心点,一瓢少淘一点米。” 一想到晚上随便吃碎米子干饭,我的心太愿意耐下去了。 我把瓢里的米晃啊晃啊,晃得差不多了,一点点倒水。然后,把浮在上面的米小心地倒进另一个盆子里。再舀水,再晃。最后,把生在最下面的沙子和土倒掉,留给鸡,鸡会挑出里面的米粒吃。 淘哇,淘,淘了一遍又一遍,干净了,拿回家里。 做饭前,妈妈又淘了一两遍。 那天晚饭,我们都放开肚子吃米饭了,连菜是什么,都没印象了。

这是1967年,我12岁,自懂事以来,除了过年过节之外,这是第一次可以随便吃米饭了。一个月前,二姐还说:“自从你生下来就挨饿。你大哥上粮库干活,咱家才开始吃上饱饭。” 我纠正了一下:“好饭。碎米子干饭,多好的饭啊。” 有时,饭煮熟了,等不及菜,我盛上满满的一碗饭,舀上一羹匙白花花的猪大油,再倒上黑乎乎的酱油,然后就搅合,拌匀了,开口就吃。天哪,神仙也不过如此吧。 妈妈说:“你等到菜好了再吃啊。” 我说:“没事。肚子里还有地方。” 前年有一天看日本电视——《午夜食堂》,发现里面也有这样一道饭,不过米是整粒的大米,加的是butter,奶油。虽然我没吃,也深信不如猪大油的味道正宗。那才叫香哪,更何况,我等了整整十二年。 2021.7.1于深夜,家中

(196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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