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由我看几个青年画家画画引起的。
那天是5月24日,我走进了中国油画院的一个画室,胡昌茕、谢宜君和韩博博三人正在摆模特。模特扶着个铁锨站着,一丝不挂,他们三人围着模特转圈走,步子很慢,眼睛紧紧地盯着模特,神情特别严肃,看起来像一个宗教仪式。走着走着,胡昌茕和谢宜均站住了,胡昌茕向前方伸出了一只手,就像大军的统帅很淡定地指挥什么的,谢宜均则聚精会神沿着胡手指的方向望去。
过了一会儿后,小谢后退几步,半屈身,如拳击手要打拳一样,两手举到眼前,成望远镜状,瞄准了模特,凝神片刻,示意模特再往这边一点、一点。他们几人似乎都满意了后,小谢拿了一只笔,走到模特前,蹲下,沿着他的脚画出线,我笑了,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神仙的定身法啊。
张晓鹏、昌旭正和郭中正陆续都来了,或坐下或站着,开始画了。他们画的是素描。我很惊讶,他们大都是颇有名气的青年画家了,怎么还来玩基本功。听说,这是中国油画院院长杨飞云他们的主意,让这些青年画家把基础打得更深一些,从研究造型开始。
记得我跟杨飞云聊过,他说,有的画家为什么上不去,卡住了,“他不是卡在长处上了,而是卡在短处上,那个短处就使他怎么也上不去。绘画是所有综合素质加在一起才会有一个独特的表现。一个人的高度必须是综合的,但在这个高度所表现出来的又必须是独特的。” 他又说:写实油画“离开精湛的技术就很难有什么成绩”,“我画画几十年了,有一个突出的感受,就是在你要表达最深触动的时候,往往感到手上的东西不够用”,就是说,“我的技术还没有达到那种程度,它能让我一下子就把内心很本质的东西画到位。”
看来,这几位青年画家是把这些道理记在心中了。
他们非常认真地画素描。胡昌茕拿个大本子,每下一笔前,都盯着模特一会儿,表情特严肃,似乎在从事研究工作。
谢宜均画几笔素描就抬起头,眯着眼睛看模特,有时还皱一下眉头,然后低下头又画了。偶尔,还笑了,是画到会心处了吗?韩博博画了一阵子后,退了几步,两只手也举起来,也做望远镜状,瞄准了模特,他看到了什么呢?
昌旭正正画在兴头上,来了一个电话,他急忙打完电话后,立即回到椅子上坐好,抬起头看了又看模特,然后低下头就画了,等到他再抬起头时,我看他的眼神就完全集中在模特身上了。
张晓鹏是用碳笔画的,她说,她喜欢画出的感觉,我看了也喜欢,她用手轻轻一抹,那黑色就散开了,并且有了纹路。我不敢多说话,就那么看着她拿着笔的手在纸上动,那手似乎灌注了她的灵气,很美。
郭中正也是聚精会神,大线条,这一涂,那一抹,形就出来了,黑色的,正与他穿的白色体恤衫成鲜明映照。
我真想自己也坐下来,画出他们画的几笔。但我笑了,他们那几笔,包含了至少十几年的功夫。但令我最欣赏的,不仅是那几笔,更是他们那专注的表情下的精神——虚心。虚心地把基础打得更深、更牢。 是耶稣说的吧,虚心的人有福了。我默默地祈祷他们能成为一个虚心的人。
突然间有一个感动,要请他们吃一顿午饭。我跟昌旭正说,你跟饭店给我定一桌,就咱们这些人,再加上两位太太,一千元。我又说,我回国很少请人吃饭,这一次破例了,为了表示我对你们的敬意。 我们吃起来了,边吃边聊。吃着吃着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今天的菜怎这么素啊。原来,小昌为了替我省钱,是按照五百元定的。我很不好意思。又加了一个清蒸鱼,味道蛮不错的。 结账,685元。我买单。
晚上回到朋友家中,打开微信一看,愣住了,居然有人给我打了一笔钱,整整七百。太不可思议了!我说:“感谢主,我今天请了几位兄弟姐妹吃饭,正是将近七百元。” 她回信:“正读经。赞美主。” 我回答:“真奇妙。” 她说:“真真切切有主......!” 我说:“我是极少请人吃饭的,因为没钱。神竟然如此奇妙的供应。” 她回答:“这些年温村都待傻了。不会转账......下午刚请教朋友的,我容易吗?下午急死我了。” 我收下了这笔钱,但居然连“温村”是什么意思都没问,一直到今天。 2017.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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