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退回菜地吧,走过了“集体”的菜地,东头边上就是我们刘家大院了,住了十三四户人家。这我已经在“刘家大院”这篇长文里面说了。
我们刘家大院南面,正对着老范家、老曲家和老吴家的后院,他们屋子后面都有一小块地,种着蔬菜。
范叔是工人,木工,讲话的口气有点大。他大儿子永利跟了他,是市民,后来是绸厂的工人。其它几个孩子都随母亲,是农民。和我们家一样:工农联盟户。
永利大哥长的秀气、爱笑。没考上大学后他参军了,复原了,到我们家好多次,每次聊天,都会聊到他同学也就是我二姐,说:“学勤怎么样了。”我已经十多岁了,看出永利大哥的那点意思,但我二姐没那方面的意思。这样下来,就什么意思或者什么也意思不成了。
对了,生婶还来我们家说过,要把她大侄儿生可安介绍给我二姐,但我二姐那时在大学里闹G命,闹着闹着,顺便把个人的事也闹上了,并且还很闹心,她处的对象家庭成分不好,是小业主或者小资本家,跟我们家不门当户对。要是“对”的话,要很穷很穷。
▲中学毕业前
回到范叔,范叔怕老婆,他老婆叫李少白,但并不太白,是干农活晒的。李少白从一小队的妇女队长一直做到队长,县里的劳动模范,很能干。李少白是李奶奶的大女儿或者二姑娘,婆家有时吵架,她去劝架,有时劝着劝着就也跟着打起来了,不过,大部分时候是“君子动口”,偶尔也“动手”,不过,这手当时有特定的形容词:“粗壮的大手”,或,“战天斗地的革命双手。”
翻地、起垄,刨大粪堆,都是“斗地”的一部分,不过,“地”比地主富农分子还老实,任人怎么“斗”它,它一声也不吭。
范叔的二女儿丽华比我大一岁,是我从小学到中学的同班同学。小学四年级时,她和我同坐,另一边是姓于的女同学。有次考试班上只有三个人得了一百分,我和她们俩,同学和老师都知道怎么回事,我也知道,但没有说。
一九七八年我考上了吉林大学,范叔找到了我爸,要把他二女儿介绍给我。我爸跟我说了,我说:“我要上大学,集中精力学习。”我爸又说:“你范叔说了,先搁把草撂着。”我不吱声了。用我妈的话来说:“大眼皮一耷拉。”
这是不是我表示不同意的习惯动作,我也没有深入研究。我不大喜欢照镜子。
▲康会昌和曲育新结婚了
曲叔和吴叔共享一个小院,曲叔后来在县蔬菜公司上班,我六七岁那年,他在食品厂上班,有一次,我哥和我拿一些玉米到他们厂里,换用机器压成的酸𥻗(馇)子条,一根根像挂面那么长,但是是圆的,金黄,还有点酸味。
拿回家后,我妈用肉末和白菜叶把𥻗(馇)子炒了,太香了,就像面条那么香,但我们很少吃面条,有点遗憾,要是现在,就不遗憾了。
所以所以,这些年每次回国探亲,因为我二嫂会做酸汤子,我总是让她做几碗酸汤子,从来没有一次提到挂面。面,如今还是那个酸𥻗(馇)子的玉米面。那黄色,有点像梵高的向日葵。
曲家的二女儿曲育新也是我的中学同学。她和范丽华一样,都很积极地要求进步,爱找我谈心。我们大院的另一位同学于亚君对此很有意见,说我偏向她们。这话很没意思,我那是G命工作。
老吴家的小臣子是我二哥和我的共同朋友,他来我们刘家大院弹遛遛,打纸牌。
我们家正对着是另外一处老吴家。他家一排屋子门朝北,六六年那年被没收了,分给了三家人,只留了一间给他们自己。
老吴家有个儿子叫吴铁夫,是我同学,从小学一直到中学,同一年级,但不在同一个班上。铁夫后来到大白桥边上的一个什么厂子上班了,他和我的老同学彭淑荣恋爱了、结婚了,结婚后就住在这间房子里。
这排房子后面,是朝西的一趟房子,老吴头两口子住北头,他们是地主和地主婆,在一小队里劳动改造;另一头南头住着他们的儿子和媳妇一家。儿子在凤城师范学校教书,儿媳妇毕家(佳?)英是我小学老师。
毕老师长得很漂亮,很丰满,还擦粉,穿白色的凉鞋。运动来了,这成为她是地主阶级孝子贤孙的铁证之一,但她是女的,怎么能包括在子与孙之中,我到现在也不大懂。
那一年到了,斗牛鬼蛇神,游街,老吴头和老吴太太,还有毕家英,等等,都戴上了纸糊的高帽子,排成一队,在吴园胡同里,边走边喊:“我罪该万死”,等等。突然,押着他们的H卫兵小将大喝一声:”你们全给我跪下,爬!“
他们马上全都跪下了,开始爬。爬的时候头还得略微抬起来一点,不然,大纸帽子就掉下来了。那就要挨揍了。
也就是在那前后,景叔叔一大早就开始扫胡同,他也属于牛鬼蛇神,要改造。
2021.7.15--27于美国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