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到了多伦多后,陈曦和吴余华载我到了宾顿市(Brampton)华人浸信会.他俩都是从大陆移民到加拿大的,都是来到加拿大后信了耶稣,又都是过了几年后放下工作,读神学,成为传道人。
进到了教堂后,他们先带我转了一下,我最喜欢教堂后面的一块横匾,上面写着“信望爱”三个彩色大字,那灿烂的色彩一下子就叫我想起了耶稣的话,我来了,是要叫人得生命,并且得的更丰盛。
他们找来了郭定牧师,我们四人坐下来聊天,这个教会的英文牧师给我们做好了热咖啡,我们一边喝咖啡,一边聊。郭牧师年龄和我相仿,听他的口音,我以为他是大陆人,北方口音。没想到,他说他是在香港出生的。
真的啊。我说,那你的普通话讲得真不错。
郭牧师听后很开心,说,谢谢你的夸奖。不过,我虽然生在香港,但却长在台湾,在台湾读的书,七九年因为工作,被外派到香港。不过,我的老家是在江苏阜宁,但我从来没有去过,只能说是祖籍,八七年又移民到了加拿大。
我说,挺复杂的。
郭牧师说,是啊,所以,别人问我是哪里人,我常常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小时候在台湾,被归为“外省人”,长大后工作到了出生地香港,不会香港话,又成了“外省人”。到了加拿大,就算永久居民了,可无论你英语讲得怎么没有口音,但你的黑头发和黄皮肤改不了了,永远是“外国人”。我深深地喜爱彼得的话:“你们是客旅,是寄居的。”
我说:流浪,这几乎是中国近代史的一个特色。你父亲当年是怎么到香港的?

郭牧师说,抗战,蒋委员长提出“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口号,我父亲告别大学,投入抗战。
史料记载,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蒋委员长说:“我们既是一个弱国,如果临到最后关头,便只有拼全民族的生命,以求国家生存。” “现在,和平既然绝望,只有抗战到底。那就必须不惜牺牲和倭寇死拼。我们大家都是许身革命的黄帝子孙,只有齐心努力杀敌,驱逐万恶的倭寇。”
郭牧师说,一九四九年,家人都逃往台湾,但我父亲没有走,他留下来了,他有点左倾。但过了一年,他看明白了,于是,跑到了香港。
我说,是啊,这一念之间就悬挂着生死。
郭牧师说,是啊,不但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也改变了一个家族的命运。
我说,完全可以理解,要不是去了香港,你大概也不会成为基督徒。
郭牧师说,是啊。我在香港工作,认识了我太太,她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基督徒,刚从台湾“留学”回来,到我们这家“台商”的公司工作。当时,全公司只有两个女同事会讲国语,靠着我的语言优势,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就向她发起了进攻。
我问,那时你还不是基督徒。
郭牧师说,不是。所以,攻势在关键时刻,遇到障碍了。我们说到了婚嫁,她提出了三个条件,第一,要悔改;第二,要信主;第三,要受洗。
我说,这条件很独特啊,一般的女友不会提这样的条件,太低了。
郭牧师说,是啊。所以,我照单全部收下,一点挣扎也没有,因为我压根就没把这当真。于是,就在我结婚前,那个教会负责的弟兄带领我做了一个决志祷告,几天后接受洗礼,就这样,我成了一个基督徒,也成为丈夫。
我笑了,按照大陆当年流行的政治语言,你这是混进了革命队伍。

郭牧师说,是啊,结婚不久我就原形毕露,不再去教会了。总觉得基督徒像外星人,但我得“正常”点,努力工作,享受生活。
我说,哇,你太太苦了,除了祷告之外,估计也没有什么办法来对付你。
郭牧师说,是啊,多年来她一直为我祷告。
我关心后来发生了什么。但那天郭牧师只是简略地提了提,于是后来我写信问他,他回信述说了详细的情况。
他写到:
1987年我们全家移民来到了多伦多。我们两人的工作都非常顺利,尤其是我,在没有专业背景的情况下,居然工作一年后就得到公司的重用,成为一家新設的分公司的总经理,管理营运冷冻食品仓储的物流,一切从零开始,我做的很努力,也蛮出色的,花了五年的时间为公司打下了基础。不到十年,又在另外的地方新建了一家比原来的厂房大一倍多的食品冷冻仓储。
1990年年初,冯津牧师到我们家探访,虽然当时我不去教会,但我妻子领着孩子去。冯牧师那天事情很多,谈了没多久就要起身告辞,告别前,没想到他居然让我带领做一个结束的祷告。我心想,这下子完蛋了,我这个有名无实的基督徒终于要面对神了。我一开口祷告,泪水就怎么也控制不住了,一边流泪,一边结结巴巴地祷告。就这样,一个多年流浪的浪子终于回家了。
(读到这里,我不由得惊叹,圣灵的感动真是不可思议,人一开口向阿爸父祈祷,圣灵就进入了人的心。)

1999年的一个主日,我是主持崇拜的主席,那天冯津牧师在讲道中呼召基督徒要放下工作,完全委身事奉神,当时我很感动,在心中默默地对主说,主啊,我愿意走向这条不归路。要放下自己的事业,做一个传道人。
虽然我心里已经决定了,但还是挣扎了将近四年,直到2002年,才在没有托福成绩的情况下,在天道神学院试读了半年,通过考核后,我放下了工作,全时间读完了神学。毕业后,就到这个教会,做一个传道人,牧师。

那天我问郭牧师,听说你又要把这里的牧师工作辞了,到泰国北部去做一个宣教士。
郭牧师说,是啊,不久我们夫妇就要走了。
我说,你们夫妇真不简单。我知道,尽管生活艰辛一点,但是,在北美做传道人,牧师,毕竟还有一份固定的收入。而去做宣教士,真的,一切都需要仰望上帝的供应了。
郭牧师说,感谢神。我们清楚地知道,是他呼召我们去泰北。
你们怎么清楚地知道了上帝的呼召?
郭牧师说,也是一步一步的。最初,我们并没有特别的感动,但主命令我们把福音传到地极,我们就遵守命令啊,于是2006年那年,我就去了泰北。

郭牧师后来补充了这个故事,他写到:
泰国的清迈(第二大城)和最北的清莱市在英文拼音上只有一字之差,一个是Chiang Mai, 一个是Chiang Rai, 对外国人来讲若一旦混淆就要变成了一件大事!2006 年我第一次短宣去泰北就遇上了。
妻子以为我是要去清迈,我自己也胡里胡涂,直等到我上了飞机离开多伦多后,她才发现帮我订错了目的地,但是人已飞上了天那也只好将错就错了...
这原以为是一个"倒楣"的错误,但却让我以后更了解了神的心意..
在泰北负责接待我的宣教士,因此要多开六小时的路程去将我从清迈接回来,所以就在回到清莱的路上加多了一个探访行程——晨䂀会的戒毒村,顺便可以在村内休息一晚。
当晚在聚会的时候,我看到在讲台旁边的墙上有一块历年来戒毒成功的统计表,表上标明了各种毒品的名称,海洛英、安他非丸、...."强力胶",当我看到强力胶这三个字的时候,我内心一阵的触动,这时我才知道了神让我因订错机票而辗转来到这里的意义了..
我在初三下时曾辍学在外鬼混了一段时间,在那将近一年的时间我曾吸过强力胶,这胶里面含有一种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会令人进入幻觉境界的化学品,产生出一种"廉价"的快感。结果在吸食强力胶的同伴中就有两人幻想自己刀枪不入,一人去臥了轨,一人从四楼顶当自己是超人一跃而下,当然两个人都死了。
在最知心的朋友的这首诗歌里提到"没有滑向死亡线",对我而言那是亲身的经历!

三十多年后,神将这个没有人知道的秘密从我那生命的极深之处给挖了出来,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以一个传道人的身分坐在晨𣌀会的戒毒村里,神是有其心意的...
2006年后每年我都来到泰北事奉三个星期直到今天,在伯特利圣道学院教课,另外也到这些悔改戒毒后的弟兄姊妹当中教神学的课程。
那天郭牧师告诉我,我一去泰国,就特别感动,你知道,那里的人特别渴望福音。
我说,我没去过泰国。
郭牧师说,你应该去,那里的民风很淳朴,人很善良,很平和,你乘出租,把钱包丢在出租车上,司机居然会把它送回来。在台北,我去饭店,看到橱窗里放的熟制品,标价的,我告诉店员,我买这个了。她居然不来看一眼,就说,你把钱留在那就好了。这样的饭店,你在加拿大都碰不到。

我去过伯克利神学院教书,那些学生,真好。有的还是来自大陆的。你知道,泰北是金三角,种植并贩卖毒品的地方,我们做福音戒毒,什么药也不吃,就靠福音,读圣经,祷告,把毒瘾戒掉了。有的从前的瘾君子戒掉了毒瘾之后,要去吸毒的人传福音,他们也到神学院学习。
就这样,我们连续去了六七年,一年过去了,又一年过去了,但我们心中对泰北的那份感动,却没有过去,并且越来越强烈。我们夫妇知道,是上帝把这份感动放在了我们心中,于是,我们祷告,印证非常清楚,是上帝呼唤我们去泰北。既然是主的呼唤,我们只有跟从。
那天我们没有聊完,郭牧师后来也说,他们的故事要继续写下去,但编剧不是我们,“我们只问自己有没有顺服而已,许多时候要问的问题不是你要不要去,而是为什么你还没有走。”
2013.4.26初稿于多伦多,5月6日改定于芝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