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那时候我最怕别人问你爸爸是谁,但人一见面还老爱问这个问题,问一次我就受一次伤害
2010年12月29日晚上在威尼斯华人教会讲完道后,我认识了潘胜洁弟兄,他和徐立通第二天上午要带领我游览威尼斯,我说,太感谢了。不过还有一个条件,就是你们得一面带路,一面给我讲你们信主的故事。
第二天早上先见到了潘胜洁,一见面我就说,履行诺言吧,现在讲你的故事。于是,他就开始讲了。潘胜洁先说起了父亲,他说,我还没满月,我父亲就没了。改革开放不久,父亲就出去做生意,发了一笔财,后来和同伴起了纷争,那个人就用一些邪术来诅咒他,他不久后就死了,那是84年。我两岁多,不久,母亲改嫁了,但这个继父我也没有什么印象,他扔下了一个弟弟,也走了,那年我6岁。现在是第3
个父亲,这里面的事情我就不说了,太痛苦了。

我问胜洁,你是怎么做起传道人的?
他说,说起来你都不会相信,我是先讲道后受洗的。
这么离奇?
潘胜洁说,是啊,我太淘气了,家人就把我送出去了,那是2001年,我17岁。本来我们那个地区有神学培训班,但我脾气不好,心情也不好,不喜欢在本地呆着,他们也不喜欢我留在这里惹事,就把我送走了。当时,正好在安徽有一个传道人的培训班,我们温州有个弟兄要过去讲道,就把我顺便带去了。

你不错啊,那么年轻就参加了神学培训班,不像我,四十岁了才去神学院。
胜洁说,哪里啊,我那时候还没有信主哪,也没想当传道人!这就不细说了,到那里一看,都是些什么人哪?家里闹矛盾的,打架的,吸过毒的,坐过牢的,在社会上实在混不下去的,统统都送到了那里。条件好的没有来的。把我们这些人送到这里,是要“改造”我们,改造好了,出去做一个传道人。
这样的神学培训班啊,我第一次听说。
胜洁说,这是“悔改班”。
多少人?
二十来人。
第一次听说。长见识了。

胜洁说,到了那里后,他们把我安排到了一个小房间,刚刚能放下两张床。往墙上一看,还有蜈蚣,吓死人了,吓得我都不敢睡觉。听说我害怕,他们还批评我,说你这么怕死,还传什么道啊。还有,半个月才能洗一次澡,还是在大锅里洗。
领我来的那个弟兄,本来说好要讲一个星期的道,可才讲了三天就说,温州那边有紧急情况,我得先回去了。回去前他跟我说,会把我的情况向温州的教会反应,把我带回家。
他在的时候,当地人对我还挺客气的。但等他一走了,就开始折腾我了。这个“悔改班”的负责人,到温州打过工,受了许多窝囊气,这下子好了,把气都撒在我身上了,我成了他们的出气包。

我实在受不了了,就想找机会逃。十来天后的傍晚,机会来了,我卷起自己的东西就逃走了。我们那个培训班是在安徽的偏远山区,就那么孤零零的一户人家,养着一条大狼狗,四周很远都没有人。我走着走着,迷路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小路上看不到一个人、一辆车。天黑了,就我一个人,我很害怕,找不到逃出去的路,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没办法了,我跪在野地上向上帝祷告,那是我第一次真诚地祷告,也是我最真诚的祷告,我祷告说:“上帝啊,求你救救我。如果你真的爱我,就把我重新带回去吧,我以后再也不逃了。”
胜洁说,祷告后不久,就有一辆拖拉机开过来了,司机是去拉木头的,最后一趟,往回拉。我看到他了,就跟他打听路,也不敢跟他说真实情况,怕被告发了,抓起来。于是我就瞎编说我是温州来的记者,到这里来采访一个家人。他一听就说,哦,我知道他家,我知道。你这么这么走,在这拐弯,在那里拐弯,就错不了了。
我就这样又回去了。

我打断了潘胜洁,说,当年你去安徽一开始就去错了,因为你们不是一路人,他们也没把你当成自己人。
胜洁说,别说没把我当成自己人,简直就把我当成了敌人。培训班的负责人一看我回来了,就说我是犹大,叛徒。为了教训我,就叫我去干活。我住的那家有个牛棚,里面堆着一大摞子棉花秆,是烧火用的。那个负责人就说,你回来了,很好,去干点活,把那上面的棉花秆拿下来。
我自己做错了事,心虚,一看这样,赶紧好好表现,急忙就爬到棉花秆摞子上了。我刚一爬上去,他就把梯子撤了,门也锁上了,大声地喊,你好好反思一下,你算什么东西,我今天要是制服不了你,我就不姓程了!我大叫,开门!开门!让我出去!但怎么叫,他们也不理。我气疯了,气急了,开口大骂,从他们家的祖宗三辈开始骂起,这辈子从来没说过的粗话,全都搬出来了,不停地骂,骂一阵,哭一阵,哭完了,带着哭腔接着骂,后来实在骂累了,骂不动了,骂着骂着自己就躺在棉花秆上面睡了。
第二天他问我,想通了没有,没想通再关你。
我万般无奈,只好说,想通了。于是,他把我放了。从那以后,他们对我更不客气了,说这里不是你们温州,你给我老实点,你要是不老实,我就揍死你。我心里不服,但嘴上一声也不敢吭,他们都是安徽人,谁也不理我。

你们班里多少人?
二十来人。没有一个人理我,我太痛苦了。我就拼命看圣经,想得到点安慰。我跪在地上祷告,求上帝救我。
哭了吗?
没有一次祷告不哭的。就这样,上帝就借着他们来磨我,我过去脾气不好,大的很,他们比我的脾气还坏,还大。
我大笑,看不出来,看不出来,上帝居然这么修理你。
胜洁说,把我修理得好惨啊。一个多月后,家乡来人了,把我领回了温州。

不久后,温州地区的教会在茅根山举行培灵会,几位兄弟就带我去了。我知道我不好,不想别人看到我,我怕丢面子,我要坐在后面。但他们竟然硬把我带到前面去了。我真的不喜欢坐在前面,但没有办法。
会议进行中间,祷告。我不想祷告,但他们把我硬拉到前面。我跟着大家一起跪下了,心想,等他们都闭上眼睛低头祷告时,我就起来,悄悄地溜走。我看着大家闭上眼睛了,就想起来,但我怎么没想到,我起不来了,我想坐起来,但却根本动弹不了。我害怕极了,什么想法都冒出来了,是不是我坏事做的太多了,现在遭报应了!我现在这么年轻,不会瘫痪吧。我要是今天瘫痪了,这辈子不就完了吧。我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恐怖,就跟上帝认罪,说,上帝啊,我这辈子做了这么多的坏事,求你赦免我。我一开始祷告了,就嚎啕大哭,怎么也止不住了,一边哭一边祷告。
会议结束了,大家都起来去吃午饭了,我还在哭,还在祷告。我知道他们走了,去吃饭了,我想站起来,和他们一起去吃饭,但就是站起不来,就这么跪在地上祷告了一个多小时。
他们吃完饭回来了,围着我帮助我认罪悔改,祷告了一会儿后,我突然有力气起来了,腿和脚,一点也不麻,身子非常舒服,就好象全身都通了气一样。他们又带我到一个长者的房间祷告,一位老基督徒叔叔帮助我祷告。那天,我真正感到了圣灵充满了我的生命,我重生了,信主了,成了一个基督徒。

我说,这回你是真想当传道人了。
潘胜洁说,是啊。于是我被送到了我们温州地区的一个培训班,学了两年。这个班里的学生都是年轻人,从十五六岁到二十几岁的都有,并且,都是未婚的。一天到晚都住在那里,与外世隔绝,连手机都被没收了,从早上五点起来祷告,到晚上十点半熄灯,全按时间表进行。
我说,好家伙,成了军事化行动了。
他说,我们的主要课程就是圣经,要反复读圣经,背经文,至少要读十遍圣经,才有资格出去讲道。我们是比着读圣经,背圣经,这倒并不都是因为渴望真理,而是盼望能早点出去讲道。有时候,我们晚上躲在被窝里还在读圣经。有的同学读了七十遍圣经,每一遍都是从头读到尾。
我问,你读了多少遍。
胜洁说,范老师,真不好意思,我比我的同学差远了。等到他告诉我他读了多少遍圣经后,我大吃一惊,天哪,真了不起,你竟然读了这么多遍圣经!他说,没什么,比我们的同学差远了,范弟兄,你千万别写我读了多少遍,真不好意思,读得太少了。

就这样,到了我十八岁的时候,也就是零二年的下半年,我就开始出去讲道了,一开始是一个老弟兄带着,我先讲,讲个十几二十分钟,然后,他接着讲,我没有讲到的地方,他就补充,然后再讲一些新的东西。
这么带了我半年后,教会说,你必须受洗了。本来不受洗是不可以讲道的,但我成为例外。
终于,我受洗了。
我说,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故事。

胜洁说,主给了我一个新生命。我信主后最大的变化就是战胜了自卑。
我从小就失去了父亲,这对我伤害很大,别人都说,没看过我笑脸,也很少听我讲话,我很自卑。
有一次读《诗篇》的第68篇,里面说,“神在他的圣所作孤儿的父,作寡妇的伸冤者。神叫孤独的有家,使被囚的出来享福。惟有悖逆的住在干燥之地。”(诗
68::5—6)我读了之后非常感动,上帝就是我这个孤儿的父亲,他爱我,爱我直到永永远远。

以前,我到哪里讲道,有的人常问我,你老家是哪里的啊,告诉他们了,他们又问,那个地方我知道,你爸爸是谁啊。我最怕别人问这个问题,我一般不说爸爸是谁,而是说妈妈是谁,外婆是谁。但他们还是要打听我爸是谁。万不得已告诉他们了,他们说哦,知道了,知道了。
真的,那时候我最怕别人问你爸爸是谁,但人一见面还老爱问这个问题,问一次我就受一次伤害。
但现在我不怕了,我虽然失去了人间的父亲,但却有了一位在天上的父亲,他爱我。
我说,是啊,我们在天上有一位老爸,他真的很爱我,无条件地爱我们。这真好,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了。

2011.3.2初稿
2017.10.18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