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学德 2018-01-15

2017年12月2日。

我懵了。

本来我早已经预备好了大大的激动，但还没想到会激动成这样，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抖，嘴里不住地说：“噢，主啊，主啊，太伟大了。你太伟大了！”

那天凌晨四点半多我们就上路了，J兄开车，他让我睡一会儿。平时一上车就能睡着的我，尽管刚刚才睡了不到四个小时，但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沙丘鹤会是什么样子？它们到底有多少？舞姿漂亮吗？哪一个想法都令我激动。

但我没想到它们的欢叫声。那样的声音你听到过一遍后，就永远不会忘记。

我们车行将近两个小时后，东方出现一抹朝霞、转眼成了一道河，鲜红的河水在墨蓝的天际奔流。

目的地到了：Jasper-Pulaski Fish and Wildlife Area。位于印第安纳州北面。面积8,142 英亩，相当于48,852亩地，好大的一个家。

动物乐园。

这是沙丘鹤落脚的地方。每年从10月中旬到12月中旬，上万只沙丘鹤在这里小歇，休整，然后，继续大迁徙，向南，向南，飞到佛罗里达的阳光下。最多时，这里有2.5万只沙丘鹤。

车停下了。

天色犹暗。一只大鸟在高空翱翔，一团墨影，J兄说，这就是沙丘鹤。

看不清鹤，只见鹤影飞翔。

一道栏杆把沙丘鹤的保护地与人隔开。观景台不过十几米长，两层，木制的，好像农村看瓜地的大棚子。

眼前，秋草黄，延伸在漠漠的青蓝色中，尽头是高树，树成墙，如水墨。大墙之上是长天，晨色青茫。

从东北方向的树林传来“哦！哦！”的叫声，此起彼伏，绵绵不绝。偶尔，几只沙丘鹤飞上青天，转眼间，鹤与天一色，是青色。

秋草丛中有一条白水，微微发亮，几百只沙丘鹤站在水边、水中，或动，或静，动是一条灰白色的影子，静也如是。

鹤影，前前后后，重重叠叠。

我惊喜地注视着，时而想起了拍照。

后来看照片才知道，就在7：29分，突然，无数只沙丘鹤从树林边上飞来，它们欢叫着跃上青天，“哦！哦”的叫声成一线成一团成一片，把天和地都撼动了，就好像远古的将士出征，大喊着“杀”冲进敌阵。

我真的被雷到了，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就是无法遏制地赞美，主啊，你太伟大了。

天空似乎太小了，沙丘鹤一群群、一排排、一层层地直上青天，犹如海浪，这一波刚起，另一波已经扑了上来。 

头顶，已经飞到半空的无数鹤影，或横飞，或斜下，或成行，或独往，或合并上双脚，如箭离弦，或双脚垂下，如云梯。它们都在起舞，尽情地舞，自由之舞，欢乐之舞，我也禁不住动了起来。

几分钟后，鹤群散了，有的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有的落到眼前的一湾浅水，也有的，三三两两，飞向远方。

东方发白，发红，发亮。

鹤影渐渐清晰，灰色的羽毛闪着暗光，头顶一撮红毛，好像是皇家卫队的桂冠。当它们飞上天空时，有时成行，有时不成行，伸出的双脚似乎动也不动，而当落地时，那两只脚立即伸开，就好像飞机着陆时伸出的起落架一样。

瞭望台上两架望远镜，免费的。我用大望远镜一看，一只只沙丘鹤清楚地站在我眼前，有的闲逛，有的两两对谈，有的昂首，有的低头，有两只好像是打架，你进我退，张开翅膀，扑哧几下后又和好了。这一只小沙丘鹤，那一只小沙丘鹤，分别紧紧地依偎父母旁边，步步相随。一只沙丘鹤正在起舞，翅膀一上一下，双腿时高时低，就差旋转了。

……。 

天亮了。

水边的鹤群身影妙极了，一身羽毛光滑得能流出水来，水又在光中闪光，而那两只长长的细腿，让我担心它们能否支住硕大的身躯。突然间，一道思想闪过心头，这才是天鹅湖，不，这是天鹅客栈。 

它们聚在一起，它们轻轻地漫步，它们飞上天又落下来，它们叫过几声后又安静了。这两个离开大家，相依相偎。那三只渐行渐远。一条土狼停在鹤群旁窥视，看了一会儿，自己走了。那一侧，从南边的树林间走出一只野鹿，它四下看了看，身后，一只，又一只，出来了四只野鹿，它们在一行沙丘鹤身边走过，它们身上闪着淡淡的金光。 

突然间，无数的沙丘鹤再一次从树林边飞起来，它们飞舞着，欢叫着，再一次几乎布满了半边天，高天淡蓝色茫茫，地上黄褐色也莽莽，但都带着亮光。天地之间，一团团灰白色急剧运动，它们平飞，它们起伏，它们振翅，它们收腿，它们越过树林卷走一团灰色，它们约上更高空它汇入蓝天，成了点点，一点点。

8点10分的骚动。 

它们为何知道要向南飞？就在这个季节，就途经此地？它们怎么那么清楚地知道行进的路线？又是谁，召唤它们同时飞起？许多问题在大脑中冒出来的。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出于精美的设计，来自伟大的造物主。

我又一次走到望远镜前。还没等我看，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妇人走过来，把她的一台望远镜递给我，说这是专门用来看鸟的。她和他先生说他们夫妇是爱鸟者，昨天就到这里。统计数字说昨天有一万五千多只沙丘鹤。

真是好望远镜，我看得清清楚楚，甚至看到了沙丘鹤的眼睛，它似乎也在盯着我。

妙不可言。

看着它们那么静谧，喜悦之情一再涌上心头。

谢谢。

我远望、仰望天上的沙丘鹤，它们都在飞舞，以浩瀚的苍天为舞台。它独舞，它们群舞，它们飞起，它们落下，当它们展开巨大的翅膀时，每一根羽毛都闪着光，那光羽是自由，自由地流动，似乎只有蓝天能限制它们，但是，天无际。

这样的空中芭蕾，看过一次，此生足矣。

主啊，感谢你。万万千千的沙丘鹤正诉说着你的荣耀。你的荣耀在飞翔。

我和J兄离开了这块野地。

车行在乡间小路，两边是大块的农田。两三只沙丘鹤在田地里闲逛。我们赶紧停车。我走到了离它们十几米远的地方，我走，它们也走。我站住了，它们也停下来，让我尽情地欣赏它们的倩影。

凝视。

时光在那一刻静止。

多么美丽。

在又一块农田，又一次近距离地看着几只沙丘鹤，又一次使我失去了描绘的词句，只能默念着，美，太美了。我如同《巴黎圣母院》的敲钟人。

2018.1.12

以下是朋友拍摄的几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