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七岁上小学,那是一九六二年秋天。在这前后,我看过小人书,还在景叔叔家里看过一些少年读物。上到二年级后,识字多了,就开始读长篇小说。它们潜移默化,给我的思想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底色,鲜红鲜红的。
那时,要是妈妈给了一分钱,我就会到老爷庙的小人书摊,租一本小人书看。
我喜欢岳云,赵云,穆桂英,这样一些年轻的少女少男,他们是我心目中的英雄,“精忠报国”是我心中的最高理想。
渐渐形成了我把朝廷放在了至高无上的地位,现代的语言就是国家至上。一个中国人活着的意义,就在于为国效力,报效国家。

读现代小说后,D代替了国家。无论是《铁道游击队》、《平原枪声》、《林海雪原》,还是《青春之歌》,特别是《红岩》、《欧阳海之歌》,哪一本读起来都令我热血沸腾,今天要做李向阳,明天就是杨子荣,无法打虎上山,那就不要怕狗。
最鲜明的形象是江姐,他们都是为D献出了一切甚至生命的大英雄。
此处删减若干字。
虽然我现在入队了,是少先队员,但这仅仅是万里长征迈出的第一步,我还要往前迈,继续入,入T、入D,为伟大事业奋斗一生。

恨的关键是类型,只要是那一类人,具体地说阶级敌人,就要恨!哪怕就是使不出吃奶的劲,也要使出吃大饼子的劲,恨死他们,恨他们死,全都死光了,最好是被GM人民枪毙,啪,打死了。
首先恨的类别是日本鬼子,第二类是汉奸和国民党反动派,他们的头子是蒋该死,第三类是“狗”地主,刘文彩、周扒皮、南霸天、黄世仁。
资本家的形象是什么呢?连周而复的《上海的早晨》都读了,但还没有一个典型形象,就是觉得那些资本家太可恶了,那么多姨太太,还有金条,活该跳楼。还有,他们那么多的厂子,就该全都没收了,公私合营。
我们家住在小城镇的边上,大资本家都在上海这些大城市,没去过。所以,还是恨地主富农比较方便一些,出门就能看到菜地。
最可恨的敌人就是叛徒,他的名字叫浦志高,他太坏了,竟然出卖了江姐,真是十恶不赦。
十恶是什么?

但这也给我造成了一个十分恐怖的印象,报纸上和广播里老是说蒋匪军要是要反攻大陆,万一他们回来了,像还乡团一样,我被抓住了,并且有个叛徒出卖了我的身份——少先队员,蒋匪给我灌辣椒水,上老虎凳,看我还是不出卖秘密,就往我手指甲钉竹签子,天哪!疼死了!怎么办?怎么办!
我非常非常高兴报上和广播里都正告这些坏人了,反攻大陆,这是痴心梦想,白日做梦,我们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加上我,那就是一万零一个坚决不答应。
《欧阳海之歌》把一切更集中了,爱D就是要爱领袖。就像他们在《红旗飘飘》里面亲切称呼的林总写的题词那样,读领袖的书,听领袖的话,照领袖的指示办事,做领袖的好战士。
我知道自己不是军人,还没有资格做好战士,那就做他的好学生吧。偶尔,家里活不多了,走几里路,到火车道那里看看,有没有坏人往铁轨上放一根大木头。虽然没有发现,但还是挺欣慰的,我的警惕性很高啊。
就这样,读书读到了一九六六年,我小学四年级,十一岁,一切都准备好了。
我率先在班内成立了一个红小兵组织,名字叫“革命到底战斗队”,到底有几个人参加了战斗队,记不清了,我把这归结为还没有学统计学的原因。
2021.9.15 途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