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白云又厚又大又亮,它们压低了身段,几乎要贴在野地里的黄花上面。我想,要是能跳得更高一点,我没准能够着云彩。不过,我还没来得及跳,蚂蚱已经跳了,小小的土路上,路边的草丛里,到处都是蚂蚱,它们全不在乎已经是秋后了,蹦得特别欢。有的竟蹦到我腿上了,但立即知道找错了地方,转眼就是二级跳。
咦,这个大蚂蚱怎么不蹦哪?莫非是要学学螳螂,挡在路中间?低头细看,原来是正在交媾的两只蚂蚱。我都蹲下来拍照了,它们还是不分不离,一只还把细细的小腿搭在另一只腹部,滚圆的小眼睛,四目相对,全没把我放在眼里。我知趣,拍完照立即走人,对不起,打扰了,你们忙。 不远处,又一对蚂蚱拦在道中间,但一看我近了,立即各自飞开,我脑子里刚转过“夫妻本是同林鸟……”这句老话的上半句,落到了路边上的它们俩已经又抱到了一起。我刚蹲下,它们又双飞,在草丛里降落,一落下就拥抱。这次我没敢动,拍了几张照片后,轻轻地退了几步,走吧。 心中颇有一丝敬意,寒秋马上就来了,蝗虫虽小,但还是竭力一搏,尽最后一丝力气去延续生命。而这,是蕴藏在它们本性中的冲动,不可遏制。 想起了早上看到的报道,说是国内大城市的一些年轻人选择不生孩子,养不起。而日本的更厉害,一些年轻人已经选择了无性生活。 
一只死去的蚂蚱惊醒了我,我想起了昨天看到的一只秋蝉(知了),也是这样死在了路中间。我怕人或者狗把它踩碎了,就把它捡起来,扔到了路边的草丛里。
我继续走路,走了一圈觉得不对劲,那么漂亮的知了我居然没有拍照,对不住它啊。我赶紧走回到刚才离开的地方,靠着路边走,就那么七八十米的路,走着走着就到头了,但那只知了却不见了。 难道被风吹走了?不会吧。被小动物吃了?也不可能。我弯腰走回去,低着头看,还是没有看到。再走过来,还是没有。主啊,帮助我,让我早点看到它。我又走第四次、第五次,狠心了,不找到它决不罢休。 但就算眼球都快要蹦出来了,我还是没看见那只死去的知了。 我倒是注意到了一坨坨的野草和蒲公英,到秋天了,它们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心,它就像一个漩涡,心越往底下越小,越尖。 已经费了十五六分钟。一无所获。我不得不放弃,走了。 走着走着我想起来了,天气预报说,两点钟有80%的可能下雨,现在正好两点零五分种,天上乌云聚集,迅速移动,大雨点突然掉下了,“噼里啪啦”的,响声挺大的。我赶紧跑到张洵家。去的也正是时候,他刚从北京回来,带了一大盒稻香春点心,我吃了一块,又说:“见一面,怎么也得分一点吧。”他说:“那是自然的。”
没找到知了,拿到了点心,也算有失有得。

不想昨天的事了,专心走路。天上的白云压得越来越低了,脚前后的蚂蚱似乎也跳得更起劲了。 我又走到了知了死去的那条土路上。 啊!不会吧,一只知了躺在路边,就是我昨天没找到的那个,野草叶子遮住了半个头,它多半个身子露在外面。 昨天我肯定看过这簇野草,为什么没有发现它? 我凝视着它。
它即使死去了,还是如此美丽,脑袋好像是虎头,而透明的翅膀,光是纹路就妙不可言。 死期到了,就死去。也许,动物这样的死亡,更维系了生命的尊严。 我怕风把知了吹到路中间,就把它放在了草窝里,上面还盖了两片草叶。 亲爱的朋友,愿你安息。

告别它之后我继续走路,想到了一件事,天堂里会不会有知了呢?应该会有吧?当初上帝创造出飞禽走兽包括知了后,就用一个字评价:“好”。上帝说“好”的一切大概都不会消失。 不好! 我突然想到路边的那道野草带,一尺来宽,是割草机割出来的,一个月前刚割过一次。很快就要再割了。要是割草机开过的话,那只知了肯定会被压得粉碎。 我赶紧走到置放知了的草窝前,把知了拿起来,放在草地里的一棵黄花上,一开始不太稳,我慢慢找,找到了最佳位置,野花成了它的棺木。 秋风轻轻地摇动着黄花,亲爱的朋友,愿你在花间长眠。 风儿啊,请再轻一点。 2018.9.10 初稿 2019.5.31 修订于芝加哥郊区
注:我原来拍摄的知了照片怎么也找不到了,只好上网找了几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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