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就听妈妈把“金贵”这两个字挂在嘴边,一开始说的是粮食,哪怕就是一粒饭粒掉在桌上,她也叫我们捡起来吃了,妈妈说:“可不能浪费粮食,太金贵了。”
随着我长大,金贵的范围也不断地扩大,比如衣服、鞋子。等到我1962年秋天上了小学,就扩大到了纸上,妈妈说:“可不敢浪费纸,这东西太金贵了。” 妈妈说的纸主要是指我的作业本,我们家没白纸,也没报纸。 语文的作业本我们叫方格本,又名“田字格本”,一个个格子排成了一行,格子或是粉红色的,或是绿色的。每个格子里面都有一个十字,虚线的,这让我写字时保持住了上下左右的距离。
距离。

很快地,我写满了一个作业本。我跟妈妈要钱,买新的作业本,一本四五分钱。 妈妈拿起了我的本子,一页一页地看。我很奇怪,就问:“妈,你也不认字啊,看什么哪?” 妈妈说:“看你写没写字。纸这么金贵,可不敢浪费了。” 妈妈全看完了后说:“好孩子,正面都写满了。”然后问我:“背面能不能写字啊?” 我没有立即答复。后来在学校里问过老师,说可以。我就写了。 背面也写完了。妈妈还是检查,一页一页地看,看是不是都写满了字。确定后,妈妈留下了本子。 当我有了圆珠笔时,妈妈把我写满了铅笔字的本子给了我,让我在那上面练习写油笔字。 最后,用来练习写毛笔字。 每一次都一样,妈妈都要检查写没写满字。

待到写满毛笔字后,这些练习本才摆脱了书写的功能。 这时,田字格本如果能开口的话一定会大喊:“成为你们范家的废纸真太难了!”
妈妈会说:“就是嘛,这么金贵的东西,哪能说废就废了。” 我会大喊一声:“且慢!” 不过我没喊,我行动了。我扯下两张废纸上厕所,这会带来一点小幸福,因为废纸比小细棍柔软多了。 妈妈一直保持了看纸上有没有字的习惯。后来我有稿纸了,白纸了,我用它们写文章,写得不好时,会把纸揉成一团,随便一扔。 妈妈看到后会先捡起来,摊开,看看上面写没写字。要是写了,妈妈有时会问:“你这都写的啥啊,写的好好的,怎么扔了。”
我会简单地告诉妈妈几句我写的是什么。妈妈确定我不要了之后会说:“那我就拿去引火啦。” 我同意。因为家里已经有手纸了。 2019.11.11 于芝加哥郊区。《岁月红了》系列第11篇 照片转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