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海德堡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四個小時後,我要在一個華人基督徒團契講演。 第二天一大早又要趕路。挺遺憾的,沒有機會看海德堡城堡了(HeidelbergPalace)。 沒想到,在火車站一見面,接待我們的潘姐妹就說:“咱們抓緊時間先看看城堡。” “感謝主。”我又說:“謝謝你,非常感謝。”
早就有朋友告訴我,到法國,要看皇宮;到德國,要看城堡。德國的城堡到處都是,但眾城堡中的瑰寶,要數海德堡城堡。 歌德有句名言:“我的心遺失在了海德堡。” 我也是。 

我驚呆了。
一個宏大的廢墟矗立在我面前。高高的塔樓,被橫着削去了了一大半,而剩下這半截,又從中間被豁開,只剩下了一半,赤裸着胸膛。另一側的塔樓,也被炸得殘缺不全,一塊塊巨大的磚石,亂七八糟地裸露着,就好像一隻瘋狗,齜牙咧嘴。 城堡的主體是一座巨大的宮殿,如今,只有一部分僥倖地存留下來,不過,彈痕累累。另外一部分,被炸塌了,一道巨大的斷壁,連着殘樓,將傷口坦露在世人面前。
殘之美。
斜陽將金光打在廢墟上。 
走進古堡,看那一塊塊大石頭,仍能夠感受到當年的雄渾厚重之氣。但遊人太多了,笑語,閃光燈,腳步聲,令那歷史的沉重格外地尷尬。 古堡的裡面有一個古老的大葡萄酒桶,兩層樓那麼高,可以裝22萬升酒,據說是全德國最大的酒桶。上樓下樓,我圍着酒桶走了一圈。除了感嘆它的巨大外,最傷感的竟然是看到了十來個中國人的名字,分別刻在了酒桶的不同地方。寫的不過是張三到此一游,或者,李四,王五,還有年月,甚至日,2003,
最新的是2004年,不久以前。 

離開了人潮,我找到了一條小路,獨自走到了城堡的底下。這裡,不見一個人影,我看到了從正面看不到的城堡的一個側面,巨大的殘壁,窗戶上的彩色玻璃全都被震碎了,只剩下空蕩蕩的窗框子,上面殘留着玻璃碴子。被炸碎了的石頭,有的懸在半空中,有的成為一個黑洞。青苔,這一塊,那一堆。 一個連接城堡和花園的通道,不到兩人高,裡面黑乎乎的,看了一會兒才發現,它原來是兩層,上面那層只能爬着通過,隔一段距離還有一個小孔,是槍口。有的槍口布滿了蜘蛛網,有的被雜草遮住了。 通道中散發出腐朽的味道,一陣陣風,陰冷。 我轉到了另一面,上面的牌子寫着禁止攀登。那是又一塊巨大的高牆,被炸毀了,成斷壁。大石頭雜亂地堆在一起,中間長出了許多雜草,還有幾棵雜樹,兩三人高。走得再靠前一點,我仰望着亂石,斷壁上的石頭好像還要滾下來,述說些什麼。 我連一塊小石頭也無力拍打,只有停在那裡,沉默,凝望。 主啊,打碎了這一切後,你要在歷史上留下什麼畫面? 
離開城堡後,潘姐妹又帶我們通過一道橋,來到了城堡對面。時間不多了,我讓他們在路旁等我,我獨自一個人來到了河岸邊,坐在一把椅子上,眺望海德堡城堡。
夕陽撒落出最後的餘輝。半山腰中的城堡靜穆地挺立着。濃郁的綠樹上泛着一層層微弱的光。在金色的餘光下,黃褐色的城堡有的部分更輝煌了,而有的,則成為一塊塊陰影,陰影越來越重了。
河水靜流。
廢墟之美在殘陽之中。 閉上眼睛,我看到了自己心中的那一塊廢墟。 我聽到了它呼喚那永恆的神聖之光。


初稿於2004年11月15-16日
2020.1.20 重寫 照片轉自網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