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衡弟兄家中这一夜睡得好香，早上醒后拉开窗帘一看，糟糕，大阴天，早春清晨的朦胧，被铅灰色压得重了几分。
我后悔了，昨天早上散步时怎么没带上照相机啊，昨日晨光明亮，天色蓝得几乎要透明了。 无所谓，还是带上照相机外出去散步吧。阴天自有阴天的美。 门前一条路略微弯曲，来回正好两英里。
天不像昨天那么凉，空气发软，湿意沾到了胳膊上、大腿上，暖暖的。
花香，草香，都被一股酒香的气味盖住了，还有点酸，这味道是从一棵棵大树和花树的根部散发出来的，环绕着粗大的根部，刚刚铺上了一圈肥料，乌黑乌黑的，一个个略微凸起的小圆盘，仿佛是巨大的棋子。
上肥料的工具车就停在院子里，靠着一排小轿车的旁边。
路这边是花，是树，那边也是。
青松刚刚冒出了新芽，冬日的深绿立即退后。粉白相间的玉兰花，开满了大树，花瓣有的落在了青草上和肥料上，风舍不得刮走它们，雨不肯将它们打烂。
看到那一瓣玉兰下落，小树枝急了，它一伸手，墨黑的树枝就穿透了粉白色的花瓣。 
那开满淡粉色花朵的花树叫什么名？它像腊梅一样，没有一片绿叶，花朵在弯曲的树枝间疏疏落落。
几步之外，另一株花树则开满了密密麻麻的小花，紫红色中夹着斑斑白点，小绿叶也密密麻麻的，叶脉条条清脆。
一树梨花，我认得，雪白一行，又一行还是雪白。
往前走了几步后忍不住又回头，树如梦，花也如梦，一棵绿树就是一座小丘，一株花树就是一个小岛，它们屹立在绿草汇成的海洋之中。而矮矮的迎春花丛，一团团黄色靓丽的耀眼，好象是彩色之海中的灯塔，它告诉行人，这是人家，那是人家的栏杆。
鸟儿飞来飞去，唱着不同的歌，一只鸟在花树间：“啾啾，啾啾”地叫着，另外一个小鸟跟着对应：“嘀嗒，嘀嗒。”莫非春天来临时，鸟儿也唱起了情歌。 循着歌声的方向我仰起头来看，天哪，原来是红衣主教鸟站在树梢上欢歌，即使没有太阳，那一身火红的羽毛也发出眩目的金光，我正看得入迷，一道红光从前方一闪而过，莫非是另外那只红衣主教鸟飞了。 今天是礼拜天，我要在教会讲道。这个主日的清晨真美好，它我马上想到了牟敦所说的一个概念：“神圣美好”。
1964年4月23日牟敦在日记中写道：“真正的春日，这就是万象更新的时刻……神圣与痛苦交错盘缠，举例来说，在阴天的花园里，深色的常绿植物衬映着纯白成熟的山茱萸花，刹那间得见‘神圣美好’。在此停留数日的不知名的鸟儿唱出美妙深奥又纯朴的歌曲，那也是‘神圣’。纯净，没有激情，没有言语，没有渴望，纯粹的天堂之音。我深受这份‘神圣美好’所吸引，就好象小孩子似的……我感到‘神圣美好’是万物的真实本质，而不是它们的自然本性，也不是‘存在于万物本身’，那是爱和自由的恩赐。” 一颗喜悦的心，自由地拥抱这爱的恩赐，并且我知道，赐给我这一切的是谁。
就连落花也微笑。
绿草拥抱着一弯清澈的积水，水上飘着几个粉色小花瓣，花瓣上有几滴小小的水珠，是露珠，还是雨水珠？我蹲下来看，天啊，那一滴水珠中也映出了红晕。
这几棵树还裸露着青灰色的树干，连一片绿叶也没有，但去岁的残果还挂在枝头，仿佛一个个小灯笼，这惨淡也有一种美。 对面跑过来一妇女，彼此道一声“嗨”。一老人牵着一条小狗走过来，小狗叫着扑到了我身上，我笑着看它，它目光明亮，眼中只有欢欣，欢欣。
“你好，小狗”。我用中文跟它道一声早安。
一只金黄与白色斑斑的小猫，对我不理不睬，它腰一拱一伏，在绿草坪上来了几个猫步，然后猛地一窜，钻进了花丛中。 一切又归于宁静。
华兹华斯诗云：
不善思考的年轻时代已经逝去， 如今我懂得了如何观察自然， 时常从中听到幽静而又悲伤的人生音乐， 它既没有激昂，也缺乏豪爽， 但却具有净化和征服灵魂的宏大力量。 我在这个主日清晨听到了什么？我听到了另外一种音乐，它宁静而又愉悦，清新，并且单纯。
一声声地说着： 更新， 万象更新， 更新生命。 初稿于2012.3.25 修订于2020.2.25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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