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友居然还有这一层关系:带路。要不是因为王小妮,我不会再读阿多尼斯。这位阿拉伯世界的诗人——叙利亚人阿多尼斯(Adunis 1930——现在),似乎与我有些隔膜,他的本名很长阿里·艾哈迈德·赛义德·伊斯比尔。
我读过他的诗选——《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是蔡庆国选译的,译林出版社2009年出版,读后感觉就是一大堆格言,没有太多的东西能打动我。
这次因着写王小妮,想到了孤独,由孤独,想到了阿多尼斯。于是,又把他的诗集从头看起,这一看,不由得不惊叹,厉害。
怪不得他必须逃亡。“我是个背叛者”,这也许是他最准确的自我描述。
他在诗中写道:“他有多重身份,因为他只有一个国度:自由。”
他本来的名字叫阿里·艾哈迈德·赛义德·伊斯比尔,阿拉伯人。现在他自称,别人也称呼他,阿多尼斯。
他一句话震醒了:“我真正的祖国,是阿拉伯语”。原来,这就是我的困惑,我真正的祖国是什么?是汉语。我的灵魂在汉语中呼吸。
点评吧。
《风中的树叶》(节选)
因为我在行走 我的棺材赶上了我。
(范评:“卖国”是最大的棺材,我看它把许多人正装进去,从写日记的,到写诗的,因为他们在自由的路上自由地行走。)
我用等待的时光 抹去灰尘的蛛网
给老鼠一根皮鞭 它会像暴君那样趾高气扬 老鼠的子宫里挤着一只羊和一头狼
(范评:鼠辈。鼠类为何如此嚣张?它们在光天化日下成群结队地行走,散布精神的温疫,它们的肚子里装着什么?我不说。但我看到它们的皮毛突然变成粉红色。)
《祖国》
为那在忧愁的面具下干枯的脸庞 我折腰;为我忘了为之洒落泪水的小径 为那像云彩一样绿色地死去 脸上还张着风帆的父亲 我折腰;为被出卖、 在祷告、在擦皮鞋的孩子 (在我的国家,我们都祷告,都擦皮鞋) 为那块我忍着饥馑 刻下“它是我眼皮下滚动的雨和闪电”的岩石 为我颠沛失落中把它的土揣在怀里的家园 我折腰—— 所有这一切,才是我的祖国,而不是大马士革。
(范评:没有爱就没有祖国。若不爱你的邻居而爱国,国就成了屠刀,用来砍掉邻居的脑袋,因为他与你意见不同,因为他不仅用自己的眼睛看,还用自己的脑袋思考。他没有把脑袋交给祖国) 《声音》
我由于恐惧而歌唱 我由于被压迫的反抗而歌唱 你呀,来自沙漠惊雷的你呀 被封嘴的破碎的祖国呀 拖着瘫痪的脚步在我身边匍匐
(范评:因唱着自己的歌,我感受到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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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的镜子》
棺材覆盖着儿童的脸庞 书本 书写在乌鸦的内脏 野兽举着一朵花在踱步 岩石 在狂人的两肺间呼吸 这 这就是二十世纪。
(范评:那二十一世纪哪?人们排着队去领取骨灰盒,眼睛蒙上了口罩。) 《沙漠》5
他们在一些口袋里发现了人: 一个人 没有头颅 一个人 没有双手,没有舌头 一个人 窒息而死 其余的没有形状,没有姓名 ——你疯了吗?求求你 不要再写这些。
(范评:求求你,这声音来自亲人。昨晚我还看到有人在我的文章下面留言,骂“老狗”是他/她最文明的语言。) 
《短章集锦》
孤独是一座花园, 但其中只有一棵树。
(范评:孤独是一条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直立行走的人啊,为何不举目望天?) 我站在镜子前, 不是为了看自己, 而是为了确认: 我所见的真是我吗?
(范评:你确认你看了吗?用你自己的眼睛来看!) 我认识的所有词语, 都变成忧愁的森林。 绝望长着手指, 但它只能抓住 死去的蝴蝶。 跪曲着,黑暗降生了; 挺立着,光明降生了。
(范评:最悲哀的是跪着的人,却以为自己站起来了!) 我自幼便受过伤, 我自幼就懂得: 是伤口创造了我。
(范评,只有当伤口被爱抚摸,它才是创造而不是毁灭。)
诗人啊,你的祖国, 就是你必定被逐而离去的地方。
(范评:岂止是诗人!) 你的童年是小村庄, 可是, 你走不出它的边际, 无论你远行到何方。

《T 城》
……
T城有一个孜孜以求的梦想: 成为信封上的邮票, 那信封名叫:宇宙。
“让你的脊梁学会弯曲。” 在T城的墙壁和大街上, 随处可见这样的标语。 ……
在T城说出的每一个词语的边际, 都有一座坟墓坠落,或是垂下一桌喜筵。
在T城,连玫瑰都成了牢笼, 面包都是警察。 ……
如果你想生活在Z城,你只能从事摧毁思想的工作,或进行摧毁工作的思想。 在Z城,脑袋就是监狱, 脊柱就是进出其中的门槛。
Z城的居民只为一场斗争而献身: 吞噬自己兄弟的肉。
(范评:A城的居民为祖国献身,同胞就是他们的祭物。B城居民的脊梁早就被打断了,留下了膝盖,定时下跪。......)

语言, 在揭示的同时也在遮蔽。 最残酷最痛苦的监狱, 是没有四壁的。
(范评:最可怕的长城没有一块砖头。) 今天, 我看见太阳 正在清洗日子的伤口

《灯》(节选)
......
他属于一个国家, 却无法在其中居住; 他居住在一个国家, 却无法归属其中。 他的名字是罪过, 犹如一颗石子 在历史的脸上滚动。
每一部伟大的作品, 总能同时催生 秩序与混乱。
快乐降临于我 成群结队; 不过, 只在我的幻想中行进。
我的祖国和我 身披同一具枷锁, 我如何能同祖国分开? 我如何能不爱祖国?
他谈论着翅膀, 可他的话语里 只有枷锁。
祖国—— 其中的牢狱, 始于国歌。
你真正的凯旋, 在于你不断地毁坏 你的凯旋门。
(范评:他说的是叙利亚,或者,黎巴嫩,他拥有黎巴嫩的国籍,但常年住在巴黎。到此为止。
嘘!)

《穆太奈比的骨灰》
......
——“你怎么默不作声?”
——“在悬崖的边缘, 只有沉默吞噬着说话的人们。 看哪,多么恐怖!没有立足之地,除了 在狱卒的身影下滚动的球体。”
——“你怎么默不作声?”
——“不妨说:我的血液忐忑不安; 不妨说:喉咙是坟墓之始。”
(范评:什么是说话?人民的证明是:当嘴巴糊上日报)
《音乐篇•三》(之十一)
生活抓住我们,将我们抛掷在 它漩涡的罗网 把它的胸膛 交付给我们岁月的门窗 当我问起自己:我们得到了什么? 我四顾,透过门窗 只见到罗网 难道,我们以为 ——犹如祖先一样—— 我们已摆脱了罗网?难道我们 犹如祖先一样 还在迷恋生活 那生活却在迷恋自己的枷锁?

《短章集锦》 谁了解如何阅读诗歌, 自己就会变成诗歌。
用诗歌阅读世界,而不是用世界阅读诗歌, 在我看来,这才是真正的诗歌评论。 写吧。不要写!诗人啊—— 除非是为了在词语的巢房里 种下愿望的丛林。
阿拉伯语不会挺直腰杆, 除非阿拉伯人行使起自由, 如同它是字母表中的另一个字母。
难道被割断了颈项, 正义的头颅真的会高昂?
忠诚于“绝对真理”的人们, 每一天,这样的“真理” 都在背叛他们。
......
(范评:象形文字多么自由,请看狂草。)

诗人啊,你的孤独有多么繁庶, 又有多么不幸: 它是生活在完全寂静之中的整个民族。
祖国如何能伟大 凭着琐小的人?
我写, 不是为了展现真理, 而是为了学习如何寻求真理。 是什么令你烦恼,诗人? 你想让不懂得自由的人 承认你的自由吗?
今天,围坐在思想周边的 是卫兵、侍从和厨子。 在思想的历史上 这不是首次。
(范评:这也不是首次,只有一个人有思想,并且总是伟大的。) 
世界让我遍体鳞伤, 但伤口长出的却是翅膀。
向我袭来的黑暗,让我更加灿亮。 孤独,也是我向光明攀登的一道阶梯。 极少数的人, 能够并知道说出: 在阿拉伯社会,二十世纪之后是十世纪。
(范评,也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并说出,这个庚子之年的背后,是另一个庚子之年。那时,男人留着辫子,并且不懂,用计算机、手机杀人) 无论你多么爱国,你如何能归属于一个 不归属于你的祖国? “每一个爱国者背后都有一个商人。” ——美国小说家梅尔维尔如是说。 “是否正因为如此,爱国者满脑子想的都是指控别人叛国,并且相互指控?” ——诗人如是问。
(范评:爱国是最好的生意。骂同胞是卖国者,这是爱国生意的最好叫卖声。) 
如果你认为自己能够实现梦想, 那么你永远不会梦想。 她忿忿而问: “人与动物的区别是什么?语言吗?” 没等我回答,她答道: “区别在于人能够转变为动物。”
你家的宅基是什么? ——流亡地。 流放地?—— 只有在写作中,尤其在诗歌中才能找到 在这个灾难织就、献血铸成的时代, 每天都有一个颤抖的身体在太阳面前醒来, 它的名字是——祖国。
(范评:祖国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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