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又不回来过年了?”这是我胆怯地问了妈妈,不可能。跟二哥说的吗?也不可能,不会用“我”字。只剩下一种可能,我太聪明了,才六七岁的小孩就猜到了这么大的事。 是这样的,回想,再回想,今早,2022年1月31日,美国的农历大年三十,我终于想起来了,是我看见后猜到了。
那是腊月的某一天,爸爸的工友来了,是李得本叔叔,或者是许小明,他跟我妈说:“大嫂啊,这是范大哥的工资信封。你数数。” 那是一个黄褐色的信封,竖条的,中间用红杠描出一个竖着的长方框,框里写着我爸爸的名字:范锡章(现在估计这是发工资时的信封)。去年腊月,也是这两位叔叔中的一位带来了这个信封。里面装了42或者43元钱。那是我爸爸一个月挣的工资,他留下了三四元,剩下的连零钱都给家里了,我们家里的六口人,一个月就靠着这些钱过日子。 后来听过一句话,这真不是人过的日子。错。多年来我们家就是这么过日子的。 妈妈收下了这个信封。这意味着,爸爸不会回来过年了。

(大概是1945年,父亲和我大姐,这是父亲最早的照片)


(父亲和大孙子)
我爸他们建筑公司在外地工作,辽宁省内,凡是离开我们故乡凤凰城的地方,我都叫做外地。辽宁省以外的地方,那就太外地了,不在我想象力的范围内。我爸是食堂炊事员,一个季度回家一次。 平日里,爸爸一回来,家里的空气就紧张了,哪怕那是三伏天,也立即降温四十度,结冰,大寒。吓得我们一有机会就往外溜,而他老人家往往立即大喊一声:“怎么我一回来你就往外跑。见鬼啦!”这可是你说的,我就是赞同这个观点,也不敢说出来。 其实我最怕的还不是爸爸发脾气,毕竟我们都是很听话的孩子。我是生气他偏心,比如,妈妈给他烙了一张饼,他会撕一小块给大儿子和老儿子,把我和我二哥就从中间省略了。 平日里,家里基本上是不烙饼的,妈妈把白面大米这些细粮都换成玉米面高粱米了。想一想,要是爸爸回家过年再吃烙饼,还不给我一小块,对我精神的刺激就太大了。 就这样到了七十年代初期,印象中,爸爸终于回家过年了,而我精神上强大得足以抵制一块饼的诱惑了。那年,爸爸蒸的大馒头,爸爸和我们一起包饺子,我们得两个人擀皮才能供上爸爸包饺子的速度。爸爸还亲手做红焖肉。爸爸蒸的大馒头是最好吃的馒头,爸爸做的红焖肉是最好吃的猪肉。 如今,都再也吃不到了。 也就是在那几年我知道了,十多年来,爸爸春节不回家,加班,是为了多挣几块钱的加班费。春节期间,一天能多挣不到一块钱。 完成于初一前后20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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