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后有棵樱桃苹果树，有一天无意间我发现树杈子上多了个东西，细一瞧竟是个小鸟窝。一只知更鸟正站在窝边。见我在屋子里看它，知更鸟叫了两声后飞走了。过了一会儿又飞回来，守着窝。看我退后了几步，它便卧在鸟窝上，整个身子把个窝捂得严严实实。 原来是知更鸟正在孵小鸟。 好奇，第二天早上我走到树下想看看有几个鸟蛋，还没等我靠近鸟窝，老鸟一下子就窜起来，“嘎嘎”地大叫，边叫边飞，一会儿从我眼前飞过，一会儿从头顶，叫声声声尖利。 它是在吓我，赶我走。
我乖乖地走回屋子里。 
瞧我回到了屋里，老鸟又飞回鸟窝，卧在了窝上。这一幅图景，让我那几天反复默想了耶稣的一段话：“耶路撒冷阿！耶路撒冷阿！你常杀害先知，又用石头打死那奉差遣到你这里来的人。我多次愿意聚集你的儿女，好像母鸡把小鸡聚集在翅膀底下，只是你们不愿意。”
“母鸡把小鸡聚集在翅膀底下”这个画面，变成了母鸟把鸟蛋孵在自己的翅膀底下，这就是爱了。为了保护自己未来的孩子不被伤害，平时很怕人的鸟儿居然一次次攻击我，牺牲的爱，就表现在这里了。
从那天起，每天不论刮风下雨，日出日落，母鸟总是卧在鸟巢上，有时凝神，有时眨眨小眼睛。有一日，她飞了，另外一个知更鸟立即飞过来，站在窝边，左右扭头看看后，卧到了鸟巢上。 莫非，它是丈夫，和妻子一起抚育儿女？
从十四日到二十三日，还不到十天，小鸟窝里探出了一个小头，露出一撮灰绒绒的细毛，接着，又一撮细毛，小鸟出生了！在我的惊喜中，第三个小头也探出来了。 新生命。 母鸟飞走了，公鸟飞过来，站在鸟窝的旁边。十来分钟后，母鸟飞回来，嘴上衔着一条细细的小蚯蚓，它低下头，把蚯蚓喂进孩子们的口中。喂饱小家伙后，它卧到了窝上。那时，公鸟想必是在草地花丛间寻找孩子的食物。 过了两三天，雏鸟的头伸得更高了，几乎可以看到整个脖子，乳黄的小口在下午的强光下金灿灿的，一张开，就好像一个小漏斗，三张凑到一起张开，就是古代的一个金尊。 母鸟刚一站到窝边，三个小口就张开了，有高有低，一边张，一边朝着妈妈动，等着妈妈把美食填进自己口中。妈妈喂过它们后，站在窝边不动，眼睛盯着远方。也许，它像我母亲当年想的一样，这群孩子咋这么能吃啊？肚子总是填不满。 母鸟飞走了，到地里觅食。她刚一离开，公鸟立即飞过来，嘴上也是衔着一只蚯蚓，或青虫。立即，三只雏鸟又都把头全都伸出来了，乳黄色的小口张得更大，小口的那道边上，还嵌上了一道金黄，肉乎乎的。 几天后我看清楚了，靠着鸟窝南边的那个鸟宝宝，总是把头伸得最高，小嘴张得最大。不由得我几次说，小家伙，别这样！我为鸟妈妈代言，有诗为证： 乖宝宝，别抢 妈还要喂两个小弟弟。 一天又一天，从早上到黄昏，鸟妈妈与鸟爸爸交替地照顾孩子，你走，我来，来时嘴上大都叼着好吃的。随着孩子长大，它们飞得更频了。偶尔飞回来嘴中什么也没有，就是想低头看看宝宝们，它们嘁嘁喳喳几声后，安静了，昂起小脖子注视着父母，而父母的眼中充满了慈祥和安宁。
这让我想到了诗人大卫的名句： “看哪、仆人的眼睛怎样望主人的手、使女的眼睛怎样望主母的手、我们的眼睛也照样望耶和华我们的上帝、直到他怜悯我们。”
又过了一两天，父母都不在的时候，鸟宝宝也都伸出了头，它们要看看鸟巢外的世界，感受阳光，感受风。 快到六月底了，一天，一只雏鸟站到了窝边，它羽毛已经丰满，但还很柔软。一开始时它动也不动，后来，晃动几下身体，但眼睛始终盯着远方。一种夹着忧伤的喜悦涌上我心头，小鸟想飞了。它渴望自由。 这只雏鸟累了，回到窝里，另一只雏鸟站到窝边，还是注视着远方。 第二天，它俩又站在窝边眺望，并且，站的时间一次比一次更长了，偶尔，轻轻地晃动着小翅膀。第三天当我看到鸟巢时，一只雏鸟，我猜是那个最能抢食吃的小家伙，已经落在了阳台上，正跌跌撞撞朝着草坪走去，走几步，就向前倾一下，似乎站不稳。我以为它是自己掉下去的，就赶紧到草地去抓它。它一看我来了，走的更紧了，翅膀还在动，但飞不起来。 我把它捧在手里，送回了鸟窝，但它不肯回家了，我一回到屋子里，它就跳到窝边，又挪到了离窝边一两尺的树枝上，隔着绿叶，一会儿看看自己的弟妹，一会儿看看天，虽然几次晃动翅膀，但还是不肯马上离去。而窝中的弟妹也几次伸长了脖子，看着自己的兄长或姐姐。 不知道飞回来的是父亲还是母亲，还是叼着虫子，但这一次，它只喂窝里的两个小宝宝了，一点也不管站在树枝上的那个孩子。而那个孩子就是静静地站着，看着自己的至亲，看了又看。 不知什么时候，它飞走了，它的另一位弟弟吃饱了后也飞走了。
鸟妈妈鸟爸爸都飞过来了，喂窝里最后的小宝宝。喂饱后，它们在鸟巢两边站了很久。 那天晚上刮起了大风，暴雨如注，我一再焦心，不知道这两个飞出去的小家伙怎么样了。儿子对我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爸爸，别担心，上帝给了它们一对翅膀。再说，草地旁边就是小树林。” 闪电划破黑夜，小树林也亮了一下。 我还是放心不下，只能默默地为鸟儿祈祷：“主啊，求你保护这一对小兄妹，它们也是你的孩子啊。”
第二天清晨，阳光灿烂，空气中流动着草香和花香，最后那个小鸟正站在窝边，浑身被浇得湿溜溜的，它一动不动，就像一个鸟的标本。一个小时过去了，又一个小时，我看了几次，它始终保持那个姿势，那个神态，木讷。我忍不住到了树下，站在梯子上看它，它还是茫然，我拍了几张照片，它似乎也全无反应。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长时间地看刚长大的小鸟，它的胸毛一大片金黄色，仿佛是虎毛，灰褐色的翅膀有一点点灰白的边，太阳透过绿叶射在上面，每一片羽毛都闪着微光，我想，当它飞翔时，那光会变得格外明亮，闪耀着自由的金色光芒。
小鸟的眼睛渐渐有神了，翅膀上的光越来越亮，它看着我，我看着它。我忍不住伸手摸了它一下，就在那一瞬间，它“扑哧”一声落到凉台的地板上，快步奔向凉台边的草坪，我慌忙下了梯子，但小鸟已经不见了，是钻进花丛中，还是飞到树枝上，我找了又找，看了又看，还是没有发现。 只有那个空巢留在树杈上。 万里蓝天。 我默默地祈祷：“主啊，让鸟儿自由地飞翔。”
2014年9月3/4日初稿 2020.6.18修订 注：2014年6月14日看到了鸟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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