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进了黑暗中。 不过,不像上一次那么惨,我在“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这篇文章写到那次,那天走到黑夜里是10点半,并且,我全天的走步记录是零。今天提前了一个小时,并且已经走了许多步,我只要再走半个小时,就可以达到日常的锻炼目标。 无边的黑暗中,星星点点,一闪一闪的,那颗彗星还在北斗七星下,树影也还在草坪上。也许是由于时间充裕吧,我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没想到这一慢,我就哼哼《大雪飘》的气息就顺了。还有《碰碑》,另一出京剧里的。
一开口,三十多年前的情景立即出现在我眼前。 那也是黑夜,也是夏末,也是我独自一人。夜比现在还深,都十一点多了。听着身后录音机里传来李少春唱的《大雪飘》,我想到了自杀,我站在自家的阳台上,六楼。斜对面楼里一家家都关灯了,最后一家的灯也闭了。 我没路了。 想跳下去。

(李少春)


那悲凉的唱腔把我的心凉透了,林冲多年来想走的路成了死路:“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望家乡,去路远,别妻千里音书断,关山阻隔两心悬,讲什么雄心欲把星河挽,空怀雪刃未除奸,……” “你妻子为什么去美国?”这居然也成了要交代的问题。 还有这个问题,那个问题。要跟什么都说清楚。 还要我认错,批判自己文章中的观点。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的学者艺术家在那年自杀了,在那些年中自杀了。
原来,世间最可怕的事是叫你自己践踏自己的人格尊严,而那又恰恰是你最珍惜的。 但又想到,我死了容易,可年迈多病的父母怎么活下去?连与妻子道别都没有,她怎么受得了?等等。

(杨宝森)

于是,又回到了兼卧室与书房的小屋子里,我坐在书桌前,什么也看不下去,更不必说写文章了。于是,播放柴可夫斯基的《悲怆》,听完了又听杨宝森唱的《碰碑》。 杨家将中的杨老令公(杨继业)也无路可走了。他在绝望中唱到:“叹杨家秉忠心大宋扶保,到如今只落得兵败荒郊。……可怜我八个子把四子丧了,把四子丧了,我的儿啊!”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width=500&height=375&auto=0&vid=l0194do442c杨宝森《碰碑》(音配像) 我流泪了。
杨老令公最后撞死在李陵碑前。 《宋史》记载杨业(杨继业)是被俘后绝食而死的。 还是逃不了一个死。 那些天,一直在焦虑之中,直到朋友告诉我:“小范,你没事。”这样,我才绝了自杀的念头。
这是另一个故事。
但那以后,还是喜欢这两出戏,偶尔,就会哼哼几句,但常常走调,没事,反正是自己听。
七八年前还在YouTube上看了《野猪林》的实况,就像当年我看京剧电影《野猪林》一样激动,那大概是1977年,四人帮倒了,十年来被封的一大批老电影终于上映,我在辽宁大学的礼堂第一次看了《野猪林》,太棒了。
后来才知道李少春先生在那十年中惨遭迫害,于1975年逝世,年仅了56岁。
2020.7.24/25 凌晨
注:仅以此文纪念杨宝森与李少春先生。一边写一边听《大雪飘》,听着听着就止笔了,看录像。


▲前排左起: 赵砚奎、尚富霞、尚小云、马连良、梅兰芳、杨小楼、李万春...... (摄于1926年梅兰芳由沪返京后)



《击鼓骂曹》 杨宝森饰演祢衡




(照片转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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