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梵高(VincentVan Gogh 1853.3.30 —1890.7.29)逝世130周年,仅从一万多字的旧文中改写一部分,表达我对梵高的纪念。 那是2011年年底,我去巴黎参加福音营。营会结束后,因着尹磊的提议,我去了梵高逝世的小镇 Auvers Sur Oise。中文简称为:奥维尔。周恒宜与我们同行。 那是2011年的最后一天。我们三人乘火车去了奥维尔。
1890年5月那个春天,带着巨大的忧伤和病痛,梵高来到了奥维尔,在这里,他画出了生命的最后画卷。
他背着一个沉重的十字架。年初,他就在信中说:“当一个人开始画画的时候就开始哭泣了。”这不只是他个人,“乔托和安吉利柯在膝盖上画画,德拉克洛瓦充满了了悲伤和感受。”画家与诗人一样,预告到了“我们现在的无力,疾病和漂泊”。(1890年2月20日信)



到站后,我们先去了梵高画的那座教堂。里面正是圣诞的装饰。我在椅子上坐了片刻,让心静一静。 1890年6月5日,在给妹妹威廉明娜的信中,梵高这样叙述了他画的这一个教堂:“建筑物映着深紫色的天空,天空上有几块简单的深蓝色云彩,钴蓝色的彩色玻璃窗看起来如同佛青色的斑点,屋顶则是深紫色,有一部分是橘色,近景是一些开花的绿色植物,沙子上流动着彩色的阳光”。 几天后,在巴黎的奥赛博物馆,我终于站在了“奥维尔的教堂”的真迹的面前,抓住我的正是那充满生命力的明快气息,紧靠着教堂墙角的那些开着花的绿色植物,宛如小小的海岬,波浪起伏,黄色的小花就是浪花朵朵。 最美的是走向教堂的两条小路,灰色的路,有些沉重,但在梵高的画笔下,它们变得明快而又温暖,梵高自己说,那是“沙子上流动着彩色的阳光”,大块的黄色的光,鹅黄色,淡黄色,褐黄色,还有一点点蓝色。这些流动着彩色的阳光,被梵高分成一小段,又一小段,一段靠着一段,一层接着一层,犹如黄色的砖块铺成的小路。那么规则,那么畅快地流动。 一个妇女背对着我,走在彩色的阳光路上,走向教堂,她那绿色的裙子,与绿色植物的颜色融为一体的,仿佛被风鼓起,而她头戴的帽子,又是小路上那流动着的黄色的阳光。 回家的那个女人、男人。



离开教堂后,沿着教堂旁边的小路,顺着坡儿我们走向梵高墓地。眼前,一行墨绿色的高树,几间灰白相间的房屋。在高树与小路之间,一大片菜地,大白菜犹绿,卷心菜依然深紫。 突然几只大鸟不知道从哪里飞起来,又不知飞到哪里去,留下了一条黑影。一只乌鸦,孤零零地站在一个枯树的高枝上,它身下,灰色的墓地,它身上,一片漆黑。 尹磊说,我们也惊起了乌鸦。墓地的墙角,正安放着梵高死前的几天前画的那副巨作——《麦田上的群鸦》! 后来我在阿姆斯特丹的梵高博物馆看到了原件。正如7月10梵高给自己最亲爱的弟弟提奥在信中说的那样,“……如今我已经完成三幅以上的大油画。两幅画的是雨后的天空和广漠无际的麦田,我不是费神去表现忧伤与寂寥之情……这些作品能把我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东西传达给你,即我在乡间看到的生机勃勃的景象。” 正是如此:万物奔流,生命在歌唱,蓬勃的生机,无尽的活力,不死的灵魂。 看到墓地了。


梵高死了。Emile
Bernard
于7月30日10点多钟赶到了奥维尔,梵高的棺木已经盖上了。那副红发基督的受难画像。就悬在棺木的正后方,棺木上,铺着一大块简单的白布,和许多的鲜花,梵高挚爱的金色的向日葵花,黄色的大丽花,到处都是黄色的鲜花,黄色,这是梵高喜欢的颜色:“这是在他的作品中和他心中他梦想着要发现的光的象征(Symbol
of the light that he sreamed of finding in hearts as in artworks)”。 棺木附近,还放着梵高的画架、折叠椅和画笔。 下午3点钟,梵高的棺木被抬上了马车上,几位朋友哭泣了,而提奥则一直没有停止那撕裂心肠的抽泣。(注1) 上路了。 天上,一轮刺眼的红太阳,一行人随着梵高的棺木,沉重地走在通向墓地的上坡路上,他们来到了那个小墓地,一个新的墓坑已经挖好了,新的墓碑立在了前面,在梵高一直喜爱的寥廓蓝天下,他的棺木被缓缓地放到了墓坑中。 Dr.Gacher 本来准备在梵高的埋葬仪式上说几句话,但他极度悲哀,哭泣着说不出话来,他最后说,梵高是一个诚实的人,一个伟大的艺术家,他只有两个目标:人性和艺术。 “那一刻谁能不哭泣?那一日有太多的悲哀!” (Emile Bernard 语),为梵高,也为着我们自己。(注2) 天突然下雨了,小雨如丝,落在脸上,地上,路上。 我在雨中走进了奥维尔墓地。



我看到了梵高墓,靠着墙脚,在一行墓碑间,梵高于此长眠,旁边,他最心爱的弟弟陪着他。他们兄弟俩西侧的墓碑,垒起了三层的石阶,东侧,石棺上立起了高高的十字架,而梵高和弟弟提奥的墓碑,都不过一尺高,除了他们的名字和生卒年之外,只有一行字:“长眠于此”。
“兄弟为患难而生”,这正是梵高与提奥的写照。 地面,一层厚厚的常春藤,虽然已是初冬,但依旧墨绿,一片绿叶,又一片绿叶。 我才发觉自己忘记了带花。 以心为花。 我闭上了眼睛,雨点打在我脸上,我流泪了,心中一次次默念:“梵高,梵高。”

站在梵高墓前,我请尹磊为我拍照。 梵高,我的兄弟,你告诉我了,什么是信仰之路,什么是背着自己的十字架来跟随主。在走向耶路撒冷的朝圣途中,你是我永远的的良师益友,亲如骨肉的兄弟。 离开了梵高的墓地后,我们三人继续在梵高走过的小路上行走,走了不到十分钟,淅淅沥沥的小雨停了,一直到我们离开了小镇奥维尔。 于我,那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也解不开的谜团,就当我们要走进梵高的墓地时,下雨了。我们离开后,雨停了。在那一天中,就下了那么二十多分钟的小雨。 莫非……莫非?我不敢想下去了。 在奥维尔,在梵高生命的最后七十天,梵高还是像个疯子一样画画,他画了八十来幅画,尽管病魔还在袭击他,但只要一有可能,他就出外画画,“全身心地投入我的绘画”中。

在绘画中,梵高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通过他的画,他创造了一个新的世界,这个新世界,包含了许多我永远也无法知晓的秘密。1890年7月10日,梵高在信中说:“此刻,我完全沉醉于山脚边广阔的平原与麦田之中,浩瀚如海,一片犁过和播下种子的泥土上呈现出嫩黄色,嫩绿色,嫩紫色——正在开花的马铃一畦畦地交织其间,一切均在柔和的蓝,白,粉红,紫色调的天空的怀抱之中。我正处在极其宁静的心境之中,处于绘画此景的心境之中。” 梵高的弟媳说,梵高和提奥都认为,宁静(或者说安宁Serenity)这是心灵的最高境界。 但我的心却无法平静,即使离开了小镇,坐上了火车,还静不下来,直到倦意一阵阵袭来,我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朦胧之乡。
初稿于2012年1月7日午夜开始,14日修改完毕。2020.7.29修订





注1,注2《 Van Gogh A Retrospeptive 》 Edited by Susan Alyson Stein Perk Lane 出版社 NewYork ,第220 页,第221页。
文中引用的其他信件,都出自《梵 高艺术书简》 张恒 翟维纳译 新星出版社2010年版。
照片作者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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