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十点多看朋友圈,一位朋友转发了一篇纪念梵高逝世130周年的文章。我大吃一惊,7月29日,梵高的忌日。 我想写点纪念梵高的文字,但一时间竟无法下笔,脑袋中一再重复那个名字:“梵高”,就像当年我站在梵高墓前一样。于是,我整理出一篇文章:“永远的兄弟——纪念梵高逝世130周年。” 上传完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
六个多小时之后醒来,满脑子还是梵高。但我知道自己要写什么了,就是一年前我看过的一幅梵高的原作——《好撒玛利亚人》(临摹德拉克洛瓦,1890)——The good Samaritan (after Delacroix)
在我看过的梵高画作中,这是最能安慰我心灵的杰作。 如同梵高一样,我的心也碎了。在瘟疫横行美国之际,我们一再呼求:主啊,救我。 1889年5月8日,在弗雷德里克·萨勒(FrédéricSalles)牧师的陪同下,梵高住进了圣雷米的精神病院疗养。《梵高传》中说:“在这个与世隔绝的精神病院里,梵高找到了在外边的世界里从未有过的安宁,和小说中的人物一样,他越来越觉得外面的世界才是真正的疯人院。”(一下引文同,P743) 非常不幸,就在住院期间,梵高几次旧病复发。但是,只要病情一好转,梵高就疯狂地画画。他说自己如醉如狂的工作,并期望这能把自己的病治好。 他创作,他也临摹,他把临摹变成了二次创作。他临摹的对象之一,就是德拉克洛瓦。梵高临摹了他的《好撒玛利亚人》,也临摹了他的《圣母怜子图》。



2019年4月23日,在美国名城休士顿,我在儿子的陪伴下,看了一次梵高的特展。本来到了休士顿后才知道有梵高展就令我非常惊奇了。而在特展中我竟看到了梵高临摹的《好撒马利亚人》,真是激动不已,惊喜万分。 多年来我一直想看到这幅名作,没想到那天竟然站在了它的面前,正好那一天人不多,我就一次次回到了这幅画前,看了又看,再看,还是激动。 1888年,梵高解释说,当伦勃朗描绘天使时:“他并没有无中生有地发明任何东西……但是他懂得他们,他能感受到他们的存在。”而论到自己,他则说:“当我被某种东西感动时,这些东西在我眼里才拥有了深刻的意义。”(同上626) 毫无疑问,《圣经》中《好撒马利亚人》的故事和德拉克洛瓦的画双倍地打动了梵高,令他在绝望的困境中深深地感动,并且,如同伦勃朗,梵高懂得故事中的人物,他感受到了他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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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撒马利亚人》是耶稣讲的一个故事,记载在《路加福音》里,故事是这样的, 有一个律法师起来试探耶稣,说:“夫子,我该做什么才可以承受永生?” 耶稣对他说:“律法上写的是什么?你念的是怎样呢?”他回答说:“你要尽心、尽性、尽力、尽意爱主你的 神;又要爱邻舍如同自己。” 耶稣说:“你回答的是。你这样行,就必得永生。” 那人要显明自己有理,就对耶稣说:“谁是我的邻舍呢?” 耶稣回答说:“有一个人从耶路撒冷下耶利哥去,落在强盗手中。他们剥去他的衣裳,把他打个半死,就丢下他走了。偶然有一个祭司从这条路下来,看见他就从那边过去了。又有一个利未人来到这地方,看见他,也照样从那边过去了。惟有一个撒马利亚人行路来到那里,看见他就动了慈心,上前用油和酒倒在他的伤处,包裹好了,扶他骑上自己的牲口,带到店里去照应他。第二天拿出二钱银子来,交给店主,说:‘你且照应他,此外所费用的,我回来必还你。’
你想,这三个人哪一个是落在强盗手中的邻舍呢?” 他说:“是怜悯他的。” 耶稣说:“你去照样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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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开古代教父对好撒马利亚人故事的解释,他们几乎一致认为,这个好撒马利亚人就是耶稣基督。 梵高也清楚这一点。 梵高曾经说过:“我比任何其他人都要更多地……受惠于德拉克洛瓦。”(627)他一直遵循德氏的教诲:“听从内心”。梵高又说:“只有德拉克洛瓦和伦勃朗能够画出我心目中的耶稣形象。”(621) 在《圣母怜子图》中,德拉克洛瓦直接画出了耶稣的形象,在《好撒马利亚人》中,德氏间接地画出了耶稣的形象。梵高的两幅临摹画作,正是继承了德拉克洛瓦,他要画出自己心目中的耶稣形象。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 安慰者。 耶稣,是一位安慰者。他是穷苦人的安慰。梵高一定熟悉《以赛亚书》中的这句名言,上帝如此说:“母亲怎样安慰儿子,我就照样安慰你们。” 梵高说,艺术家的存在,就是为了“给予安慰或者创作一幅能提供更多安慰的画。“(756) 他临摹《好撒马利亚人》首先就是希望自己被安慰,被耶稣基督安慰,安慰他那个破碎的心。而当画作创作出来后,就成了对他人的安慰。 唯有耶稣能够安慰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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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看画,首先吸引我的是画面那柔和的色彩。 到那时,梵高已经清楚地知道,他要“通过色彩说出了某种富有象征性的语言。”去表达“某种富有激情和永恒的东西”,这是“用心,用感觉,用激情,用爱”来描绘并且表达的“更真实的真理。”(627) 梵高找到了这种色彩,它们就是紫罗兰色和橘黄色,这是两种最能表达宁静的颜色。他曾计划在《客西马尼园里的耶稣》一画中表现“蓝色与橙色的耶稣形象。”(624)但是,他失败了,没有画出来。 但在临摹德拉克洛瓦中,梵高找到了。在好撒马利亚人一身中,他使用了浅蓝色与橘黄色两种色彩,并把它们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奏响了一曲色彩交响乐,只要人还在,这声音就不会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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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德氏与梵高的画作,最直观的区别就是色彩,在德氏那里,好撒马利亚的服装是红色,如同旭日。而梵高那里则是浅蓝色与橘黄色,是天,是向日葵。 然后,我看到了梵高成熟后特有的笔触,旋涡式的流动。 天在流动,地在流动,衣服在流动,连马毛也在流动。
心动。 但任天地流动,那位好撒马利亚人却坚如磐石,无比有力,用整个身躯承受着受伤者。这是不是就像梵高那时一再画的《摇篮曲》一样,那一个受伤者就成了婴孩,就像《以赛亚书》说到的婴孩形象一样:“你们必蒙抱在肋旁,摇弄在膝上。” 好撒马利亚人正是抱住了受害者。 疫情,毫无征兆地突然降临,看不见的敌人在四面八方,病毒以及比病毒更可怕的力量打伤了我,我们,在梵高的忌日,看着这一幅名作,我在心里呼唤:“主啊,求你安慰我们,帮助我们,把我们抱在你怀中,那是人生唯一的避风港。”
2020.7.30 凌晨于芝加哥郊区,疫情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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