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土豪,我总以为那是别人的事,并会想起四大地主,从黄世仁、刘文彩、周扒皮,到南霸天。
从小就知道他们是大坏蛋,该斗,该杀。
但这些都是远处的。 近处的地主是从街坊邻居嘴里听过的,还说他们是土鳖地主,就想法子攒钱买地。
说有个地主最抠门了,进城里舍不得穿好鞋,要等到走到城边了,才换上好鞋穿。
说有个地主就知道攒钱买地,没事了就在自家的地边上溜达,看看自己有多少地。就连一泡尿,也舍不得尿在别人家的地里。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每天一大早起来,或黄昏,我总要到我们家的草坪上转转,看看我补种的那些草籽长出来了没有。
哪怕就是冒出针眼那么大点的小小绿尖尖,我如同发大财了,兴奋地了不得,并且,回家后立即向领导汇报:“长出来了!又冒出新芽了。”
然后领导就再定性说:“你像地主。” 我高兴之余也忘记补充了,那你就是地主婆了。 但不管怎么样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地主这个词肯定了我们家的地是属于我们自己的,个人(私人)所有,主人是我,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当然狗例外,它们有时会在我家地边也就是路边方便方便,不过要是方便大了,它们的主人要负责把粪便捡起来,带走。
狗可以侵犯人权,但人不可以。 去年我就发现草坪出毛病了,得补种。我种了一气,但长出来的草稀稀拉拉的。
于是,今年重种。 从九月中旬开始行动。

先总结经验,我觉得问题首先出在根基上——土不好。原来的土板结了,不透气,得改造土壤,土壤不变,播下什么种子都长不出好苗来。 于是,买了专门供草坪用的土,一袋子就几十磅重,搬上,搬下。 在要补种的地方松土,用铁耙子挠地。 然后,打开土袋子,挖出几铁锨土倒进大桶子中,拎到地里。
先捧一大把土在手中,使劲地搓,搓成细面,弯着腰,一边走,一边把细土撒到地面上。 然后,撒草籽。多一点,因为有些草籽是瘪的,长不出芽来。 然后,浇水。用喷头撒下细雨。 然后,漫长的等待,一天,两天,三四天。 天有点旱,傍晚,浇水。 浇透。 看着太阳要落下去,看着月亮正升起来,看着草地里特别发黑的一块块,我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青年时代,在生产队的菜地里撒种,往地里浇水。 但那时的菜地属于集体,集体属于谁?不知道。 隔一天晚上浇一次水。



过了将近半个月,十多天前的黄昏,我觉得靠近路边的草坪似乎长出了点什么?赶紧蹲下,低头,摘下眼镜仔细地瞧,天哪,是小草,刚刚冒出土,只有针眼那么长,跟头发丝一样细,但草尖上的那一点新绿却活生生的要冒浆了。 那还有一根!那里是一团,十几根,长短不一,土高低略微不同。 我爱死你们了! 三天后,它们绿油油地成了一团,然后一块,然后一条。 赶紧浇水,浇的时间长点。 浇过后蹲下再看,绿色更新了,就在那么大点的草尖上,竟然还挂上一两滴水珠。
咱不说泪,你的,或我的。 白天的太阳好大,天蓝盈盈的,橡树黄了,枫树红了。 那几天我前前后后补充了好几处。 几乎,我都能算出它们要长出来的时间。女儿回家那几天我不得不停工了,她走后我才接着干。 结果,那些小草一直没有出来,那几天气温也降到13/4度。 难道它们此生将不见天日? 幸好一个多星期前气候变了,一年一度的“印第安夏天”,七八天,气温回升到20多度以上。




有一天,又一簇小草长出来了,算了一下时间,女儿离开我们已经12天了。 奇怪,为什么这一簇小草中间没有冒出一根草,细看,原来是一块大拇指甲的土块压着,我小心地拿起来土块,嘿嘿,底下有货,三四根小草已经冒出了芽,只是它们弯了一下身子,芽尖不是绿色的,而是黄绿色。
明白了,你们正在积聚力量突破。 加油! 噢,加水! 等等,哥先助你一臂之力,我把小土块碾的碎碎,撒在草牙上。 然后,加水啦。





这几天,小草陆续长出来了,邻居家的大树落下了片片黄叶,仿佛被子盖在它们身上,我浇水时,多浇一点,叶子被水浸透了,叶子下面的土也湿润了。于是,被子就变成了小舟,彩色之舟。
一看到这舟,我的中国心情就爆了,立即想起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千古名言。
另一个舟是方舟。 那一天下午浇水,突然在水花处看到了彩虹,一两米长,随着水花移动。自然,我就想起了挪亚方舟。并问,方舟里带进去的不会是草,应该是草籽吧? 就算是草籽,那得多少种啊?想不明白,算了,还是玩一会儿彩虹,多浇点水。 水珠滴到黄叶上,光闪闪。

昨晚正在浇水。
女儿打来电话,问我:“在干什么?”
我如实禀报。
女儿说:“老爸,发几张小草的照片给我。“ “遵命。“
顺便一张自拍。
女儿看到照片后发了两行字:
“好cool!” “爸爸好帅”。 哈哈,这就是“爱屋及草”啊。 停工了还回味女儿结束电话前的最后一句话:“爸,我爱你。” 有点甜。


2020.10.12 芝加哥郊外 今日最高气温零上17度,下小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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