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天下孩子心——美国教育随笔(17) 范学德 美丽而感伤——60分 心中有“人”,处处可见出于人性的关怀。——大漠荒烟 我两个孩子在同一个学校念书,相差三年。妹妹在上四年级前,都是下午两点半放学。哥哥三点二十,正好是五十来分钟的时间差。春天到了的时候,女儿一看到我来接她,就会说,老爸,咱们不着急回家好吗?在外面玩一会儿吧,呼吸点新鲜空气。 我当然 OK。 女儿要去游乐场玩。学校有两个游乐场,一个在南边,是中学部的;一个在北边,小学部。小学部的游乐场有两个篮球场地那么大,里面有一些单杠,秋千,还有一大套爬来爬去滑下钻上的器材,地面铺的是小碎木块。 两点半放学后,有些学生由于家长不在家,就没有乘校车回家,而是留在了学校的课后俱乐部。这个俱乐部也是一个服务系统,不属于学校管。一个下午十多元钱。 等到校车全离开了学校,学校通向游乐场的门就敞开了,一群留在课后俱乐部的小孩子们就喊着,跳着,追着,笑着冲了出来,他们把书包往地上一扔后,立即奔向自己所喜爱的运动器材。 我女儿最喜欢的是一个猴子杠。四根杠并排,杠上挂着一些可以滑动的半圆形的滑轮,抓住它们,一下又一下,向前滑动,而身子则悬在空中,像一条摆来摆去的美人鱼。 秋千总是热门器材。有时,有的小学生自己抓住了一个,还会把旁边的一个也抓在手里,留给自己的好朋友。但如果朋友过了一会儿还不来,就得让给别的同学。 游乐场外的东北角有一条长椅。女儿在玩的时候,我就坐在那里读书,或者躺下来晒太阳。有时候,太阳暖烘烘的,我晒着晒着就捧着一本书睡着了,一直到女儿来摇动我说,爸,该去接哥哥了。 长椅后面是一个小树林,夏天叶子密了,能遮遮荫。长椅旁边立了一块小石碑,上面刻着一个教师的名字。椅子前后,栽种了一些花草。这个休闲角落,就是为了纪念这位教师而修的。春天来到的时候,郁金香花最先开,到了深秋,菊花花瓣才轻轻落地。 有时,我被孩子们的笑声所感染,就起来到游乐场边上溜达几步。女儿看我过来了,往往会坐到秋千上,让我推她。或者,让我抱住她的腰转几圈,我都转得有些晕了,可她还喊,再来一圈! 有一次,一个和我女儿一样大的白人男孩子,看我推我女儿荡秋千,站在旁边就不动了,犹豫了一会儿,他小声地问我,先生,您能不能推我一下? 我说,没问题。你坐好。 我开始推了。 我在他的屁股上推了一下,两下。 他高兴地喊:别停,再推一下!用力推!再用点力。 很快,他就飞得几乎与杆子一样高了,一边飞一边喊:我能飞了!我能飞了! 后来他和我熟悉了,又问我能不能抱着他转圈,就像抱我女儿转圈一样。他身体挺轻的,我能抱着他转好几圈。停下来后,他哇哇地叫着,就地翻了一个跟头。 就这样,几个月过去了。 春季学期快结束的一天,星期四,这个小男孩又来到我面前,说,先生,我还要玩一回秋千,你能不能再推我一次?我又答应了。又看到他飞到半空中,又听到他喊:我能飞了!我能飞了! 秋千停下来后,小男孩对我说:先生,这是我最后一个星期在这里玩秋千了。 我大吃一惊,问:为什么?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要走了。下个星期我就要走了。他说。 到哪里?我问。 到乔治亚州去。乔治亚州离这里很远吧?我会坐飞机去。 是度假吗? 不是。先生,我是去找我妈妈。 为什么? 我奶奶岁数大了,她没有力量照顾我了。她要送我到我妈妈那里去。我要到那里去上学了。 你妈妈离婚了? 她和我爸爸早就离婚了。爸爸和妈妈后来又都结婚了。我有两个爸爸,两个妈妈。可他们都不要我。我都好几年没看到他们了。不过,我过生日时,他们会给我打电话,还送给我生日礼物。我一直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奶奶爱我,奶奶最爱我啦。可是,奶奶身体不好了,没有力量照顾我了。 看着小男孩那一双纯真的大眼睛,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说,坚强点,小伙子。我会想念你的。 他说,我也是。我会想念芝加哥的。我会想念这里的好朋友的。那里,我谁也不认识。 拍拍他的肩膀,我说,小伙子,让我再抱你转两圈吧。 转完后,他问我,你明天还会来接你的女儿吗? 我说,对不起,我明天要到外州去,礼拜天晚上才回来。 那谁来接你女儿呢? 她妈妈,我告诉他。 他说,哦,那太好了。停了一会儿,他又说,先生,那明天我就看不着你了。小男孩有点遗憾地说。我默默地点头。先生,那我们现在就再见吧。 再见。 我带着女儿回家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这个小男孩。一晃,两年已经过去了。 2005.4.5 下午两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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