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姑是我爷爷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独女.连同我爸爸在内,大姑一共有三个弟弟.大姑一家是与我们家走动比较频繁的亲戚之一.大姑的人生经历如同她的个性一样都是非常鲜明的.她在保送上大学前就已入党.据说她的大学的同班同学都是身份特殊的保送生,比如新中国第一个女飞行员,抗美愿朝女劳模,新中国第一个女火车司机等等.也正是因为大姑上了大学,才带动着包括我父亲在内的两个弟弟走进了大学校门.这些还都不是我认为大姑最独具鲜明之处,她与我大姑夫的六十多年的爱情与婚姻生活才是我最大的感概.
大姑与大姑夫小的时候邻村,中学同学.大姑早几年上大学,但是大姑夫紧接着追随到了大连.大学毕业后大姑分在上海,大姑夫去了无锡.按大姑告诉我的,她只干了半年的技术工作,就被提干了.按她的背景,不提干才怪了.大姑夫去无锡后也被提干.于是大姑最后选择放弃上海的工作,调到无锡与大姑夫同一个厂工作了.从那以后,两人鹣鲽情深,直到现在都未曾分离过.
大姑夫改革开放后位置坐得很高,大姑也在同一个单位做高级行政工作.但是两人都是非常低调的人.两人虽未有小孩,但是帮助代养过我小叔叔的两个孩子.我小叔叔在农村,孩子都是农村户口.
文革期间大姑夫曾被打倒,还差点命丧手术台.期后身体一直不好,都是大姑照顾着.2009年的圣诞,我曾经到大姑家看望二老,两人的生活依然非常的简朴,低调以至原始.两个人全是高薪,在市区里有三套房产,但是家里的布置却异常简朴.我进门时窗外还有阳光,大姑夫在阳台上晒阳光,见我进门马上把那几寸的阳光让与我.我刚一落座,大姑又盛了一碗银耳红枣汤让我喝,我一看那个碗竟然还破个口.大姑向我解释,不要太在意,自家人用,只要能盛饭就不打算扔掉.他们从不刻意省钱,就是思想上与生活上的本能地偏好原始与低调.因不追求高品质的生活,也决无攀比之苦.他们一直这样,在简朴中相互厮守.他们俩个并不在乎钱,我大姑几次在电话里提到要帮我还房贷.大姑夫还说,如果我肯到无锡工作,他会腾一个房子给我.只不过我都一一婉拒了.我是非常欣赏两人看淡,看轻,看开的人生哲学.
两个人都争着与我聊天,都在对方不在的时候讲对方的故事给我听.两个方式相妨,都是平淡地恬恬叙述.大姑告诉我,每次都是我大姑夫主动提出帮大姑的弟弟代孩子.大姑夫还领我到他的单位参观了一下.从家里往他的单位走时,大姑夫对我谈了很多对大姑的评价.我第一次听一个男人这样深情地谈论自己的老婆.
因他们没有小孩,他们愿意视我为亲骨肉.然而也正是因为有了如此情节,反倒弄成了我在他们面前有些不自在.倒是他们并不在意.我父母一直跟我说,他们一旦回国,就打算先到我这里来看看,并且邀请大姑与大姑夫同行.我总说好.但因我父母为了身份一直顺延回国,而我又因我的PHD异常繁忙,以至到2008年我大姑夫病重入院我才幡然醒悟我错过了这次机会.那次大姑夫住院近半年,大姑每天都陪在他身边.因为大姑坚决不同意告诉我,以至我知道时,大姑夫已经住院二个多月了.当我电话打到大姑夫的病床前,大姑与大姑夫坚决不同意我回国探视.在电话里我邀请他们俩人在大姑夫出院后到新加坡小住一段时间,但是两个人都拒绝了.大姑说正是因为大姑夫的病让两人都明白现个人的身体状况已不适合出国了.电话里听着他们的话,我的内心痛苦万分:我竟然忽略了两人都已老去这个实事.而这一忽略,竟让我没有机会再补救.
这里把[相逢是首歌]献给他们.我比较害羞,不好意思将此篇文章转给他们看,但是真的内心中蛮想他们的.刚才给他们打个电话,自己的祝福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已让他们惦记的话堵在了心里.两个人都是农村的孩子出身,在事业与爱情上能有今天的令人侧目,是因他们都是才情具备的好人.他们的爱情与婚姻生活感动我的是他们面上的平淡,他们没有爱得激烈,也没有爱得吵吵闹闹.两个人总是一起做着非常平凡的事:一起做饭,一起爬山,一起逛街.两个人没有后代,多年来两个人在政治上起起落落,但仍是做到两人相互信任,相互扶持,都能成功地让自己了解对方与让对方了解自己,做到思想一致而且心中互有彼此,真是令人羡慕的一种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