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賞水平

  我在中美航線來往飛過多少次。因為現在航線穿越北極圈，如果當時是黑夜，我時而能看見高空的北極光，至少看過五、六次吧。這次十月22日我坐國航返回美國，飛過北極時正好是黑夜，高空再次出現了極光，並且格外的絢麗多彩。以往透過飛機舷窗看到的極光色彩都比較淡，遠不如地面看到的；同時變化也不多。而這次看到的是我有生以來最美妙的，完全可以用“北極光的盛會”來形容。

  我在美國阿拉斯加的Fairbanks和加拿大北部的Yellowknife都看到過相當不錯的極光。老伴兒和我當然是專門為觀賞極光而去。事先精心策劃；然後不斷地換乘飛機到極光觀賞的地方住價格不菲的旅館；每夜冒着嚴寒到選好的地點架好相機長久地等待極光的出現。看到了極光出現便慶幸自己的好運氣；如果遇到的是強極光更是欣喜雀躍。那真是身心歡愉的享受。

  極光是多麼神奇的天體現象啊。北極和南極的天空中，帶電的高能粒子和高層大氣中的原子碰撞便發出絢麗的各種色彩的光。帶電粒子來自磁層和太陽風，在地球上，它們被地球的磁場帶進大氣層。極光一般都發生在極地四周的“極光帶”上。Fairbank和Yellowknife這兩個鎮子正好處於這個位置里。這大致是北極圈往南一點的帶狀區域。

  當絢麗的強極光出現時，其身影飄忽不定，各種形態和忽明忽暗的不同色彩在夜空中不斷地變幻，像是眾神在仙境般的星際中漫步；想象中那時怎樣的優美舞姿。所以在英、法等許多西方語言中，直接稱呼極光為歐若拉（Aurora，女神的名字）。

  這次坐飛機我一如既往地選擇靠舷窗的位子，坐在了飛機飛行方向的右側，穿越北極圈的黑夜降臨時，我打開舷窗正好面對南面，也就是極光帶的方向。很快，我發現極光。整個南方都充滿着形態各異的極光，色彩斑斕。極光的亮度達到峰值時竟能微微照亮飄滿浮冰的北冰洋（當時飛機下面沒什麼雲），飛機的翅膀也會被極光隱約照亮。這個帖子後面有極光的鏈接。那些個照片雖然很多有地面景色的襯托，而且很多都經過PS，但我敢說遠不能與我這次所看到的極光景色媲美；最起碼沒有眼前“極光盛會”的場面。只可惜我的傻瓜機無法拍攝下來這樣的美景。

  印象最深的是各種形態的極光變幻的速度，比地面看到的快得多。如果是這樣快的變化速度，至少一般相機無法拍攝；而況我是透過舷窗往外看。極光有幕布式的，傘狀的，一層層條狀的，雲團狀的，條狀的等等，一團團，一股股，一片片，層出不窮。極光的顏色基本是強烈的綠色，其邊緣常常染上不斷變化的紅色和紫色。當時眼前看到的景象驚呆了我！整個南方的夜空，也就是極光帶的上空都飄滿了光怪陸離的強極光；要不然我怎麼能用“極光盛會”來形容？我甚至覺得，一生中可能就這一次看到如此壯觀的極光了。

  強烈的極光透過舷窗在我眼前飄過了一陣又一陣，沒完沒了。興奮呀！真是人生有幸。我站起來前後張望，當然是希望和人們分享快樂。可是，客艙里一片靜悄悄，絕大多數人都在睡覺打盹。我坐的是國航，乘客差不多都是國人。我想他們看到極光的機會恐怕會有限，如果他們能從舷窗處看看夜空中難得的強極光該是多麼有趣的一件事兒？

  恰巧，在我前排坐着的三個男人正悄聲地聊天。這三個北方漢子聊得熱火朝天，好像是公司中複雜的人事關係，也許他們不知道高空中出現了難得一見的絢麗極光。我忍不住冒昧地告訴前排座位上靠近舷窗坐着的漢子“如果您想看極光的話請打開舷窗擋板”。

  那禿頭漢子愣了一下，他抬起舷窗的遮光板顯然是看到外邊夜空中耀眼的極光。然而他沒有表現出我所期望的激動，只是禮貌性地問了我點地球上極光出現的常識性問題，然後又回到他們三人熱烈的討論中，似乎是什麼“項目”和“幾百萬資金的盈利”。

  我對禿頭漢子的反應當然是意外和失望；千辛萬苦都未必能看到的美景現在不非吹灰之力就能觀賞到，可他們竟然毫無興趣，看到了也不覺得美。我轉而向身邊一位大概是“小留”的女孩子說透過舷窗可看到強極光。同時我起身去衛生間，希望她能在此時欣賞極光的壯麗圖景。可是當我從衛生間回來後，發現她正在自己座位上打盹。

  這…我站在自己的位子前後仔細打量，除我之外，竟沒有一個人在飛機靠南的舷窗往外張望着看極光。好吧，“自我欣賞”吧。我趴在舷窗前足足觀看了兩個多小時，直到飛機向朝東南方向飛躍了極光帶，極光在頭頂上消失。哎，沒人分享自己的幸福真是遺憾。可眼下的事實竟然……

  忽然，我想起兩年前我和老伴兒去加拿大北部的Yellowknife鎮看極光。返回途中我們在轉飛機的機場遇到一群也是同去看極光的“老中”。“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我們之間頓時聊得火熱。問到觀賞極光的情況，他們說去的三天中有兩天夜裡都看見較強的極光。這應該算很幸運的了。可他們幾個的意思是：看到了也沒覺得有多好看，反正不會再來觀看第二遍了。這回答讓我有點意外和掃興。原來他們來看極光是“報到”的性質。

  忽然想到，我們一位朋友的妻子是堅拒旅遊的。她說那是“逛美景有什麼用？累得要死，花錢買罪受，不如逛商店”。看來和我們在機場相會的老鄉們的想法大概也有類似的地方吧？再，我想到多年前有位華人攝影家在大峽谷聽到邊上兩位中國來旅遊的人的話。其中一人指着大峽谷說“這有什麼好看的，也就是個大坑”。這位無數次前往大峽谷領略大自然壯麗圖景的攝影家當時是滿心的遺憾，心想：難道這就是一些中國人的欣賞水平？大峽谷是大自然造物主慷慨地賜予人類無與倫比的瑰寶，現在就展現在我們的面前；一些人怎麼就一點也感覺不到神的鬼斧神工呢？

  “是這些人欣賞水平低下。他們的精神世界根本領略不到什麼是真正的美。”我們是否可以這樣斷言？這個…我還真沒有這個能力和權利。有關欣賞水平的標準，至少我是沒有明確的概念，以往也沒有真正針對性去認真討論和學習。我在想，拿中國的京劇來說，堪稱中國文化的國粹；可我就不懂，雖然不討厭，但也不會欣賞。那麼，欣賞京劇的人就可以籠統地說有“欣賞水平”，而我這樣的人就是正相反？當然，對京劇這種藝術的欣賞應該是培養出來的。很多人是從小耳熏目染，對其喜愛潛移默化的形成。西方的交響樂也是個例子。你能說喜愛交響樂的人就有“欣賞水平”，而狂熱的歌星“粉絲”們則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觸動心靈的音樂？再者，我有否權利根據自己的標準對他人的思想境界指手劃腳？好吧，在這個問題上讓我們謹慎，不“上綱上線”；讓我承認，並非人人都嚮往壯觀的大自然的美景就是了。很多美國人喜歡度假的時候什麼也不想地躺在海灘上曬太陽，而更多的歐洲人願意吃盡苦頭地走到天涯海角去領略大自然的魔幻，和先人留下的文化遺蹟；有關欣賞水平真的不可一概而論。

  但不管怎樣，我還是想說，人的文化修養和思想境界與其對世界各方面的欣賞水平還是有關聯的。我這種自以為是的想法也不知道是否牽強？

北極光圖片：https://www.google.com/search?q=images+of+north+pole+lights&biw=1680&bih=890&tbm=isch&tbo=u&source=univ&sa=X&ved=0ahUKEwjtgvzQ2fHPAhXC4SYKHUTLDpsQsAQIGw#tbm=isch&q=images+of+north+pole+lights+from+spa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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