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人圈子里 小二十年前我们两口子“漂”到新泽西州。当时我在居所附近的一家华人办的公司找到份差事。这是家总部在台湾的分公司,以卖主机板为主,兼组装些各种工业用途的电脑。那时IT行业正在上升时期,各种电脑公司遍地开花。我在这家公司里主要是组装电脑。这活简单,按照要求把电脑的元器件装上就行了。 我所在的组装组有七、八个人,工头是个台湾来的退役国军军官,五十岁左右;人们叫他老龙。我没觉的他人有什么毛病,组里其他人似乎对他不“感冒”。过后我才知道这组原来的头儿是位香港来的移民,人称阿蔺,三十出头;老龙是副组长。他们两人长期不和,组里的人大都比较偏向阿蔺。可前不久阿蔺忽然犯了心脏病差点死了,我来这个公司的时候正在家养病。那老龙自然就代行组长职责。我心想:一个小工头儿的职位有什么呀?怎么大家都觉得是什么了不得的官儿似的?此时有组里有好事者悄悄告诉我,大家都觉得阿蔺好,可老龙有公司的头儿撑腰。呵呵,一到中国人的公司就是这种事儿。 两个月后阿蔺来上班了,每天干半天。他人微胖。别人告诉我说,犯病前他可胖了,这一病他减重好几十斤。既然同事们告诉过我,说阿蔺和老龙不和,我就不免观察,可发现他俩并没显出相互对立的样子。是啊,中国人往往这样。阿蔺每天半天工作干点儿电脑调试的工作;老龙仍行使组长职责。我在想,阿蔺身体不行,组长还是应该让老龙来干。 过了没多久,这家分公司的一个头儿辞职到外州开餐馆去了。跟着老龙的代组长也干不成了,阿蔺再次上任组长。这时我知道,那好事者悄悄告诉我的不是捕风捉影。 老龙当然是和我们这个组的人们一起干活。这时,我发现,组里的人们对老龙的态度有明显转变,再也不和老龙打招呼不说,时不时地还冷嘲热讽两句。老龙则显得有点尴尬。不过这些都不会影响我对老龙的态度。我心说了,你们原来的那些是是非非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也不想掺乎进去。就这样,组里只有我一个人还和老龙打招呼。 阿蔺找我单独谈话了。他讲了老龙过去怎么怎么不地道,怎么怎么暗算他。我在一边听着默不作声。最后阿蔺说“我打算把你调来调试电脑,这是个技术活,现在IT行业这么兴旺,你也该学点技术”。我呢,不置可否。 事后我明白,这是阿蔺对我“做工作”,目的是在组里进一步孤立老龙。不过我仍然不转变对老龙的态度。我还是那个态度:你们过去的恩怨和我没关系,我也不想“选边”。如此,阿蔺的说让我去调试电脑的活儿便没了下文。我心说:调试电脑算个什么技术活啊?也就是轻省些罢了。 老龙后来辞职走了。华人开的小公司在新泽西州很多,他当然不会成天让阿蔺算计他。我想老龙走了,阿蔺也不用拉拢我了。可不知为什么这位组长对我渐渐有了敌意,总是目光怪怪地看着我。为什么呀?我有点不明白。 有一天,我正一个人在一个角落里干活。阿蔺忽然走过来问“你为什么总代我签字”。我一时搞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他见我发愣,就举出了具体事例。原来组里进货时我随手在进货单上签了字。那不过是些固定主机板的螺丝钉。这算什么呀?阿蔺跟着又说,平日干活我总行使组长权力。“请你以后注意点。这里的组长是我。”他冷冷的说完转身就走。说实话我当时真觉得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说实话,我在组里干活是挺自觉的;因为想到阿蔺身体不好,希望能给他省省心。不想他却看成“夺权”。 组里同事们对我的态度也有所转变,似乎在孤立我。咱也没办法,上班干活如常,但谁想冒犯我,则不客气。我还真的对两个太过分的家伙破口大骂。组里的人都面面相觑。阿蔺呢?他假装没看见。其实阿蔺应该是怂恿同事们来挑衅的。 老实说,阿蔺是特别注意“干群关系”的。时常买点小点心带到班上来分给大家吃。我也有份。我呢,吃归吃,平常该怎么做人有我的一定之规。知道了阿蔺的一些“小动作”后,我开始思量阿蔺这个人。他在香港是很一般的工人。移民美国之后日子过得也很一般。阿蔺的组长工资当时最多每小时十美元。一年下来加上奖金也就两万多。他太太是个中国超市的收银员,工资更低。他们两口子有两个很小的孩子,还买了房子。阿蔺在犯病前还在一家日本餐馆业余当侍者,妻子周末在家里帮人理发揽点生意。他努力工作尽可能地挣钱养家我很赞许,可如此地拉帮结派,搞个人小圈子有必要吗?对他到底有多少好处?想来想去,我只能用“中国人就这德性”解释。 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如今那家公司早就不存在了。因为我一直没搬家,所以时常会路过那里。我会想起这些令人哭笑不得的往事。阿蔺,你瞎折腾半天,公司关门的时候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怎么活得这么累呀?唉,一个小小的组装组,七、八个中国人的圈子里也这么复杂……
|